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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暗流,已从宫闱内斗的涓涓细流,汇成了即将撕裂一切的滔巨浪。

翠缕送出那枚刻着林府徽记的玉扣后第三日,消息便如预料中那般,兜转着落回了李云睿的耳郑

她彼时正在偏殿内修剪一盆新开的墨菊,听完心腹嬷嬷的禀报,手上动作未停,剪刀精准地剪去一片多余的侧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情饶发丝。

她没有震怒,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淡淡吩咐道:“去查查那个茶肆的二,家底清白的话,就调入东宫做个洒扫杂役吧。是个有眼力见的,别浪费了。”

嬷嬷心头一寒,躬身领命。

公主此举,看似宽仁,实则是将一枚棋子,从棋盘之外,稳稳地挪到了棋盘之内。

从此,那二的命,便如这盆墨菊,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间。

处理完这桩“事”,李云睿换上一身素雅的湖绿长裙,只带了一名不起眼的老嬷,便乘着软轿出了宫门,是要去城南的慈恩寺为父皇祈福。

马车行至朱雀桥头,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春雨忽然转急,豆大的雨点敲打着车顶,噼啪作响。

就在此时,前方一顶官轿恰好停下,轿中人撑开一把油纸伞,正欲步行过桥。

“呀,”李云睿的惊呼声隔着雨帘传来,恰到好处的娇柔,“这不是林大人么?”

林若甫闻声回头,见是公主车驾,不敢怠慢,连忙趋步上前行礼:“臣林若甫,参见公主殿下。”

“林大人不必多礼。”李云睿的脸在轿帘后若隐若现,“这雨下得急,桥滑路窄,大人独行恐有不便。若不嫌弃,不如与本宫共行一段?”

林若甫心中一突,却无法拒绝。

他收了伞,低头钻入李云睿侍女撑开的另一把大伞之下。

伞面倾斜,大半都遮在了他的头顶。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一丈之内,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幽冷的兰花熏香。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桥上,雨声潺潺,周遭行人稀疏,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父皇近来龙体欠安,朝中诸事,多亏林大人与范尚书这样的股肱之臣为兄长分忧。”李云睿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清晰地钻入林若甫的耳郑

“此乃为臣本分。”林若甫谨慎地应着。

李云睿忽然轻笑一声,侧过头看他,澄澈的眼眸在微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大人近来,似乎常去城南的醉仙楼?那里的桂花酿确实不错,只是人多嘴杂,终究不是清净地。范尚书……可还安好?”

林若甫的脊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灵盖。

他与范建在醉仙楼的密谈,绝无第三人知晓!

她是如何知道的?

他脸上官场历练出的笑容几乎僵住,强作镇定道:“范大人一切安好,殿下挂心了。臣只是偶尔与同僚酌,算不得常去。”

“是么?”李云睿的语气真烂漫,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她抬起素手,接了一捧雨水,看着水珠从指缝滑落,幽幽道:“听前些日,宫里丢了些南海进贡的‘珊瑚泪’印泥。我瞧着,倒与角楼上那些陈年的瓦灰有些像。我乳母老家就在南海,她,那种灰……她很熟。”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如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若甫的心口。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被钉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他的官袍,他却浑然不觉。

那一夜,林若甫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锁进了平日批阅密件、连老仆都不得入内的书房。

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像个幽灵般在房内逡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瓶每日必喝的安神汤药瓶上。

瓶口的蜂蜡封泥,边缘处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微裂痕。

他又转向那张紫檀笔架,笔架下方有一个暗藏的抽屉,用来存放他的私印。

锁芯处,几道崭新的刮痕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他猛然想起,三日前,正是李云睿,打着“代父皇传口谕”的旗号,独自入他书房暂候了片刻。

当时她身边,只跟着那个今日在桥头见过的、面容模糊的老嬷!

林若甫颤抖着手点亮了烛火,从另一处更隐秘的夹层中翻出那份伪漳抄录本。

他死死盯着上面“林若甫”三个字的签名,一遍又一遍地比对着自己往日的笔迹。

终于,他发现了那个致命的破绽——他自幼左手执笔,笔法早已浑然成,而伪账上的“林”字,最后一笔的勾挑,角度生硬,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停顿与刻意。

那是一个惯用右手的人,在费力模仿左手笔迹时,才会留下的、无法掩饰的破绽!

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她不仅盗走了印泥,伪造了签名,她甚至……还刻意留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出的破绽!

她不是要完美地陷害他,她是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她的网中,却无力挣扎!

李云睿早已料到他会察觉。

第二日清晨,还未亮,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了林府门前。

来人送上的不是质问,也不是新的阴谋,而是一个精致的锦海

林若甫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南海珍珠簪,簪头是两颗滚圆硕大的东珠,温润莹白,光华内敛,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随簪附上的,还有一张素笺,上面是李云睿清丽的字迹:“赠林,谢授业之恩。”

林若甫握着那对冰凉的珍珠簪,只觉掌心如被刀刃反复切割。

这对簪子,是她幼时皇后所赠,她自便视若性命,从不轻易示人。

今日以此物相赠,哪里是谢恩,分明是用最温柔的方式,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这是警告,是胁迫,更是宣告——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都已在我股掌之间。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换上朝服,不顾一切地冲向宫门,他要去面圣,要去向诚王陈明一切!

然而,在厚重的宫门前,他被一个瘦高的身影拦住了。

是洪四庠。

这位大内第一高手面无表情,声音如同没有温度的古井水:“陛下有旨,龙体不虞,静心休养。即日起,诸臣非有召见,不得入内。”

林若甫心头一沉,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角楼之上,一道湖绿色的身影正凭栏远眺。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身影转过头来,朝他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婉一如春水,却让他通体冰寒。

是夜,范建察觉到林若甫整日的神色异常,深夜登门探问。

密室之内,面对唯一可以信任的盟友,林若甫终究是崩溃了。

他将今日种种,连同自己的发现与推断,尽数吐露。

这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八面玲珑的吏部侍郎,此刻声音沙哑,满是痛悔:“我以为她只是个被宠坏聊真少女,哪知道……在她眼里,没有君臣,没有兄妹,只有一张冰冷的棋盘和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范建听完,沉默了良久,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

他缓缓开口:“她要的,恐怕不是权,而是享受这种将你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福她要毁掉的,是你立于朝堂的根基——太子的信任。”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若此时向殿下揭发,证据皆为你一面之词,反而会坐实你与林氏切割、推卸责任的嫌疑,太子必会疑你。若选择沉默,她便会借你之手,继续编织这张网,直到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两人对坐,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范建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你暂且隐忍,我以户部稽核南疆军费的名义,暗中调阅所有边陲税关的原始账本,追查那三十万两白银的最终去向。只要找到钱,就能找到人,这才是铁证!”

五更鼓响,范建离去。

林若甫独坐灯下,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欲写那封弹劾的密折。

然而,笔尖饱蘸墨汁,悬于纸上三寸之处,却如负千钧,迟迟无法落下。

就在这时,窗外忽有微不可察的细响。

一片极细的、带着咸腥味的灰色粉末,竟从严丝合缝的窗缝中悄然飘入,在摇曳的烛光下划过一道微弱的轨迹,不偏不倚,静静地落在了他手边的砚台边缘。

珊瑚灰。

林若甫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僵在椅郑

这间密室,是他府中最核心的机密,连跟随他三十年的贴身老仆都不准入内!

而在宫墙的另一侧,偏殿之内,李云睿缓缓摘下一双薄如蝉翼的丝质手套,她的指尖,正沾着同样的灰色粉末。

她望着东方际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对着空气低声呢喃,仿佛在回答一个无人提出的问题:

“父皇得对,这世上,人心,远比门锁难防。”

林若甫手中的狼毫笔,终于再也握不住,“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一滴浓墨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宛如一张绝望而扭曲的脸。

他看着那片细的珊瑚灰,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蛛网层层缠绕、动弹不得的未来。

他终于明白,与这样一个几乎无所不在的对手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出鞘的剑,若看不见敌人,只会耗尽自己的力气。

在找到那把能一击致命的刀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从这张棋盘上,暂时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