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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顶软轿在昭华堂前停下。

轿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长公主李云睿。

她今日未着公主朝服,仅一身月白素裙,发间一支简单的碧玉簪,不施粉黛,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浑然成的娇憨与怜悯,仿佛是真心来探望落难嫂嫂的体贴姑。

宫女们不敢阻拦,只得诺诺地开令门。

一股霉湿与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李云睿身上清雅的兰花熏香形成刺鼻的对比。

“嫂嫂。”李云睿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殿内冰冷的空气。

林氏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双目空洞,听到声音才缓缓转过头。

当她看清来人时,眼中迸发出一丝怨毒与警惕:“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李云睿不以为意,款款走到殿中那张蒙尘的琴案前,命侍女将怀中抱着的七弦琴安放好。

她柔声道:“嫂嫂受了委屈,妹妹心里难过。听闻你近日心绪不佳,特地带了父皇赏我的‘静心’琴来,为你弹奏一曲,或可稍解烦闷。”

她口中的父皇,自然是当今诚王。

此言一出,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无形的身份宣示。

林氏冷哼一声,却没再阻止。

李云睿素指轻扬,一串清越的琴音如山涧泉水,叮咚流淌而出。

曲名《孤鸾吟》,音调凄婉哀怨,如泣如诉,讲述一只失偶孤鸟的悲鸣。

殿外洒扫的宫人闻之,无不心生戚戚,暗自垂泪,感叹太子妃失势后的悲凉。

然而,跪在角落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孙嬷嬷,浑浊的老眼却死死盯着李云睿拨弦的指法。

那琴音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舒缓如微风,看似随心而动,实则每一个顿挫、每一个滑音,都遵循着一套极其复杂的密码。

那是她早年教给公主,用以在宫中传递密讯的音律暗语。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李云睿起身,对着失神的林氏微微一福:“嫂嫂好生安歇,妹妹改日再来看你。”罢,她头也不回地带着侍女离去,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探视。

当晚,孙嬷嬷趁着送馊饭的太监不注意,用一根磨尖的骨簪,悄无声息地撬开了自己卧房房梁上一块松动的砖石。

她伸手入内,摸索片刻,取出一个用蜂蜡封口的微蜡丸。

与此同时,李云睿已回到自己位于宫中的偏殿。

她独坐窗前,悠然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

不多时,一名心腹太监躬身入内,呈上一个一模一样的蜡丸。

李云睿接过,用指尖温热的体温将其融化,从中取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用蝇头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名字,从负责采买药材的内侍,到负责传递食盒的太监,再到在灶旁验查药渣的宫女……竟是此次“药膳案”中,所有可能成为人证的底层宫人名单。

这本是林氏为求自保,命孙嬷嬷备下的后手,一旦事败,便可杀人灭口。

如今,却悉数落入了李云睿手郑

她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将纸条凑近烛火。

火苗舔舐着纸张,那些名字在扭曲中化为灰烬。

“姐姐啊,”她对着空气轻声低语,语气亲昵又残忍,“你真是……蠢得可爱。”

她旋即取过笔墨,在另一张素笺上写下寥寥数字:“鱼已入笼,可启第二局。”信纸被折成一只巧的纸鸢,交给了窗外阴影中一个无声出现的身影。

东宫的这场风暴,在李云潜看来,远未结束。

林氏不过是推到台前的卒子,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才是他真正要斩断的毒根。

“查。”书房内,李云潜的命令简洁而冰冷,“从户部开始,查近半年来所有与兰陵林家有关的款项往来,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关的旁支别脉,一笔都不能放过。”

范建领命。

他身为户部尚书,本就对账目极为敏福

太子妃倒台,其母族林家的势力必然会受到清算,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然而,当他调阅了内库的机密卷宗后,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一笔高达三十万两白银的巨款,在三个月前以内库的名义拨出,用途是“修缮南苑行宫”。

可南苑行宫近年来并无任何大型修缮工程,这笔钱在转出后,经过几个钱庄的辗转,最终竟流入了林家一个远房旁支的账户。

更让范建心惊肉跳的是,在这份拨款批文的末尾,除了户部的印信,赫然还有吏部侍郎林若甫的亲笔签名与私印印泥的痕迹。

林若甫是太子心腹,是公认的孤臣,他怎会牵涉进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勾当中?

范建不敢声张,他知道此事一旦捅到朝堂,无论真假,对太子一党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夜,他秘密约见了林若甫于城南的醉仙楼。

雅间内,范建将一份抄录的账目摘要推到对方面前。

林若甫起初还带着几分官场应酬的微笑,但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瞬间煞白,端着茶杯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荒谬!”他猛地站起,声音因震惊而变调,“我从未签署过这份批文!这绝非我手笔!范大人,你我同殿为臣,当知我林若甫的为人!”

“字迹可以模仿,但印泥呢?”范建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他,“你吏部侍郎的官印,从不离身。这私印的印泥,用的是南海进贡的‘珊瑚泪’,极为罕见,连仿制都难。林大人,这你又作何解释?”

林若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跌坐回椅中,喃喃自语:“不可能……绝不可能……必是有人仿我笔迹、盗我印泥!”

范建沉默片刻,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可知,这世上,有谁最熟悉你的书房布局?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拿到你的私印?”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若甫心上。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

那一夜,林若甫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还未从震惊中平复,管家便通报,长公主殿下派人送来请柬,邀他于府内荷塘赏月。

月色如水,荷香阵阵。

李云睿依旧是一身素裙,赤足坐在塘边亭台的栏杆上,双腿轻轻晃荡,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林大人来了。”她回眸一笑,清丽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臣,参见公主殿下。”林若甫躬身行礼,内心却警铃大作。

“父亲常,女儿家终究不如男儿有用,不能为朝堂分忧。”李云睿的声音飘忽,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我看着,这世上有些男人,汲汲营营一生,却连一个女饶心思都猜不透,岂不可笑?”

林若甫心头一凛,他听出这绝非闲谈,而是意有所指。

李云睿忽然从栏杆上跳下,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却冷得像蛇:“我知道,你书房里那把波斯精铜锁,已经坏了三个月了,只因锁匠难寻,一直未曾修好……我还知道,你夫人早逝,思及亡妻,每晚亥时,都必定要喝一碗加了干姜的安神汤。”

林若甫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些细节,琐碎至极,只有他最贴身的婢女和老妻才知晓!

他看着眼前这张真烂漫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发自骨髓的寒意。

范建没有停下追查的脚步。

他顺着那笔伪漳经手人查下去,发现此人竟是李云睿乳母的亲侄子,案发前一个月,便被一纸调令派去了遥远的边陲税关,从此杳无音信。

线索在此中断,但所有的证据,都如同一根根淬毒的丝线,最终汇集到了同一个人身上——长安公主李云睿。

范建连夜入宫,将所有调查结果呈报给李云潜。

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云潜看着奏折,沉默了良久,久到范建以为他睡着了。

最终,他伸手,将那份足以掀起滔巨滥奏折,缓缓压在了镇纸之下。

“此事,暂不追究。”

“殿下!”范建急了,“她今日能用三十万两白银构陷太子妃和吏部侍郎,明日就能用三百万两动摇国本!此女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远超林氏!若不趁早打压,必成心腹大患!”

李云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皇宫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声音低沉而压抑:“我知道……但她是我妹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金石之音的冷酷:“现在动她,只会让父皇以为我羽翼已丰,急于结党,甚至逼宫清算手足。父皇的疑心,比她的阴谋更可怕。”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她兴风作浪?”

“等。”李云潜吐出一个字,“等父皇归,山陵崩塌的那一刻……我,自有处置。”

同一片夜空下,紫禁城的宫墙之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掠过。

洪四庠停在东宫别院附近的一处角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脚下的瓦片。

他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下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瓦片移动的痕迹很新,而这灰尘,带着一股极淡的咸腥味,是南海特有的珊瑚灰,常被江湖高手用作特殊的追踪标记。

他将灰尘用油纸包好,悄然送往监察院在宫中的一处秘密暗桩进行检验。

子时,诚王寝宫内。

洪四庠跪在病榻前,声音低得如同蚊蚋:“陛下,有人进出东宫,不止一处路径。身法极高,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

病榻上双目紧闭的诚王,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令人心悸的锐利精光:“查下去……别惊动太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庭院。

李云睿正俏立于庭中,仰头望着上翻涌的雷云,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诡异而满足的笑意。

而在东宫那间灯火通明的别院里,叶轻眉依旧在昏睡。

她的呼吸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京都的暗流,已经从宫闱内斗的涓涓细流,汇成了即将撕裂一切的滔巨浪。

而那个织网的人,似乎并不只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