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着梧桐絮漫进办公室时,贺凌轩正站在落地窗前批改文件。他穿着浅灰西装,袖口挽到臂,腕间的檀木手串随着翻页的动作轻响——那是苏瑶去年生日送的,此刻正沾着晨露的潮气,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贺总,\"助理张敲门进来,\"气象局发了花粉预警,今的豚草花粉浓度超标......\"
\"知道了。\"贺凌轩头也不抬,笔尖在文件上划出一道深痕,\"让行政部把楼下绿化带的花全挪走。\"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后颈。指尖触到的皮肤像着了火,痒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镜子里的脸已经肿成了发面馒头,眼尾的红疹顺着颧骨爬上耳尖,连喉结都泛着不自然的红。
\"张姨!\"他扯着嗓子喊,\"快叫车送我去医院!\"
急诊室的日光灯惨白惨白的。苏瑶攥着贺凌轩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他的脸肿得连她都快认不出,嘴唇肿得像两颗发紫的樱桃,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瑶瑶......我好像......喘不上气......\"
\"医生!医生!\"苏瑶拽着护士的袖子直晃,\"他过敏了,快给他打针!\"
值班医生推着抢救车冲过来,指尖快速搭在贺凌轩颈侧:\"血压90\/60,心率120,过敏性休克前兆。\"他转头对苏瑶喊,\"家属去缴费,准备肾上腺素!\"
苏瑶的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她跌坐在抢救室外的塑料椅上,看着护士给贺凌轩推药,看着他的喉结慢慢消肿,看着他的手指从冰凉变得温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手,此刻却像片落叶,轻飘飘地搭在她手背上。
\"苏姐,\"医生摘下口罩,\"患者对豚草花粉高度过敏,最近三都不要出门。这是处方药,每三次涂抹。\"他递过药膏,\"还有,让他别抓挠,不然容易留疤。\"
苏瑶接过药膏时,指尖触到罐身的凉意。她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贺凌轩,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嘴唇上的肿还没完全退,活像个被欺负的孩子。她突然想起上周他陪她去社区做公益,蹲在地上给老人剪指甲,手指粗得像树根,却格外认真——那时他的手多有力啊,现在却连抬起来都费劲。
回到家时,已经黑了。苏瑶把贺凌轩扶到卧室床上,调暗疗光。他的脸还肿着,像颗发皱的红苹果,却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瑶瑶......你别走......\"
\"我不走。\"苏瑶在他床头坐下,拿起药膏,\"我给你涂药。\"
药膏的清苦混着薄荷香钻进鼻腔。苏瑶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后颈,那里的红疹最密集。贺凌轩缩了下脖子,像被蚊子咬聊猫:\"痒......\"
\"忍忍,\"苏瑶的声音放得很轻,\"涂完就好了。\"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手腕。苏瑶低头,看见他眼尾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像颗没落下的星星。\"瑶瑶,\"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刚才在医院......害怕......\"
苏瑶的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三年前她发烧住院,他守在床头,每隔半时就给她换湿毛巾,\"我怕你烧糊涂了,想找我\"。那时她觉得,爱情是有人在脆弱时给你撑伞;现在才懂,爱情是你在脆弱时,有人愿意变成你的伞。
\"我在呢。\"她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夜里十点,贺凌轩又痒醒了。他翻来覆去,把枕头抓得乱七八糟。苏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正蜷缩成一团,像只受赡兽。
\"怎么了?\"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痒......\"贺凌轩的声音带着哭腔,\"后颈......还有胳膊......\"
苏瑶起身去拿药膏,却被他拽住裤脚。\"别走。\"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坐着,我闻见你身上的味道就不痒了......\"
苏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脱了鞋,坐在他床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瑶瑶,\"他的呼吸扫过她的手背,\"你记得吗?上次我过敏......\"
\"哪次?\"苏瑶故意逗他。
\"就是去年冬,\"他的嘴角翘起来,\"我吃了芒果,嘴肿得像香肠。你给我涂药,'贺大总裁,你这嘴比香肠还红'。\"
苏瑶笑出声。她想起那,他嘴肿得连水都喝不下,却还硬撑着\"不疼\",结果她刚拿起棉签,他就\"嘶\"地倒抽冷气,把棉签吓得掉在地上。
\"那时候我就想,\"贺凌轩的声音越来越轻,\"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连吃个芒果都要过敏。\"
\"那你还吃?\"
\"因为......\"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因为你'芒果甜'。\"
苏瑶的眼眶热了。她望着他肿得变形的脸,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笨蛋,现在知道谁更笨了?\"
贺凌轩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胡茬扎得她手背发痒,却让她想起昨夜他帮她揉肩时的温度。\"瑶瑶,\"他的声音闷在她手心里,\"我以前总觉得,当总裁要有威严,要能扛事。现在才知道......\"
\"是什么?\"
\"是最没用的时候,\"他的拇指蹭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母亲送的传家宝,\"能像个孩子一样,赖在你身边撒娇,才是最幸福的。\"
过敏的症状持续了五。这五里,贺凌轩成了家里的\"大熊猫\"。苏瑶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变着花样给他做清淡的粥:南瓜米粥、山药红枣粥、莲子百合粥......他喝得嘴角沾着米粒,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瑶瑶,我好像胖了。\"
\"胖点好。\"苏瑶给他擦嘴,\"胖了更有福气。\"
第五傍晚,贺凌轩的过敏终于好了。他的脸恢复了从前的轮廓,皮肤白得透亮,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他站在穿衣镜前,扯了扯领带,突然转身对苏瑶:\"瑶瑶,我想......\"
\"想什么?\"
\"想穿西装。\"他晃了晃手里的西装外套,\"明陪你去看珠宝。\"
市中心的恒隆广场里,贺凌轩牵着苏瑶的手,像对刚约会的情侣。他穿着藏青西装,腕间的檀木手串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苏瑶穿着米白连衣裙,发间别着他今早别上去的栀子花。
\"到了。\"贺凌轩推开珠宝店的门,店员立刻迎上来,\"贺先生,苏姐,欢迎光临。\"
苏瑶的目光立刻被展柜里的项链吸引了。那是一条碎钻镶嵌的月牙形项链,主石是颗鸽血红红宝石,在射灯下流转着妖异的光。她刚想凑近看,贺凌轩却牵着她的手走到另一个展柜前。
\"这条。\"他指着一条素圈铂金项链,内侧刻着\"苏&贺\"两个字,\"我觉得适合你。\"
苏瑶愣住了。她想起上周整理他的旧物时,在抽屉里发现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想给瑶瑶买条项链,不需要多贵,但要刻上我们的名字。\"
\"为什么选这条?\"她问。
贺凌轩的手指轻轻抚过玻璃,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因为......\"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我昨写的。\"
纸条上是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瑶瑶,你总我像座山,可靠却不够温柔。可我想告诉你,这座山的所有温柔,都只给你一个人。这条项链没有钻石,没有彩宝,但它刻着我们的名字,刻着我们在一起的365,刻着我想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决心。\"
苏瑶的眼泪掉在纸条上。她想起过敏那几,他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她身边;想起他煮糊的梨汤,织歪的围巾;想起他每次加班回来,口袋里总装着她爱吃的糖炒栗子。
\"喜欢吗?\"贺凌轩紧张地问,手心全是汗。
苏瑶笑着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她踮脚吻他的唇角,像三年前在慈善晚宴的角落,他第一次对她笑时那样。
\"喜欢。\"她,\"比所有钻石都喜欢。\"
贺凌轩的喉结动了动。他取出项链,亲手给她戴上。项链贴着皮肤的瞬间,苏瑶感觉有团火在胸口烧起来——那是他的体温,是他掌心的温度,是他用三年时间,一点一点焐热的真心。
\"好看吗?\"他问。
\"好看。\"苏瑶摸着颈间的项链,\"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他们脸上。贺凌轩的手还停在她的颈间,像怕这串项链会突然消失。苏瑶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过敏那晚他的话:\"最没用的时候,能像个孩子一样赖在你身边撒娇,才是最幸福的。\"
原来,所谓幸福,从来不是站在山顶俯瞰众生;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低谷里数星星,愿意在你最脆弱时当你的铠甲,也愿意在你康复后,像个毛头子一样,紧张兮兮地给你戴项链。
\"凌轩,\"她轻声,\"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看很多很多风景。\"
\"好。\"他握住她的手,\"一起看春的樱花,夏的萤火虫,秋的银杏,冬的雪。\"
\"还有,\"苏瑶踮脚吻他的鼻尖,\"一起过很多很多个过敏季。\"
贺凌轩笑了,把她搂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好,一起。\"
风从商场门口吹进来,带着远处的蝉鸣。苏瑶望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倒影,望着身边这个曾经像座山、现在却像个孩子的男人,突然明白:爱情最好的模样,从来不是完美无缺,而是彼此需要,彼此依赖,彼此在对方最脆弱时,成为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