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巴代雾寨,宛若人间仙境。
青葱的翠柏,一座座竹楼刚刚经过雨水的冲刷,在阳光下泛着明亮。
寨子中飘起袅袅炊烟,山间的薄雾被一场连绵的阴雨荡涤无存。
“滴答……滴答……”
竹楼飞檐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墙边的水缸中,溅起朵朵莲花。
透过窗户,贴着墙边的案几上放着青莲彻夜未眠绘制好的阵法图。
但青莲这时却锁紧眉头,起身来到二楼的空台上。
呼吸间,南疆村寨空气里弥漫着的湿润气息,正顺着鼻腔游遍全身,让她扫除了这几日的疲惫之福
放眼望去,漫山梯田水满,像一块块明亮的镜子镶嵌在山体上,映着空流动的云影,日头下,晃漾着似姑娘衣服上银饰般的粼粼波光。
“蹬蹬……”
右手边传来踩着竹梯的脚步声。
随声转过头去,乌兰穿着一袭大红色织锦寨服,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正沿着梯子走了上来。
“你来了……”
每次见到乌兰,青莲总能觉出一丝亲切感,不是因为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形成的,而是从第一面开始,便有这种感觉。
“怎么样?你的阵法解决了嘛?”
乌兰笑起来嘴边还有一汪淡淡的酒窝,眼下已放晴,是她们约定好布阵的时候了。
但见青莲皱着眉头,她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莫非……青莲还没有弄好?
“阵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青莲犹豫不决,话在嘴边,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哎呀……你倒是呀,急死个人了……”
乌兰看着她这样子,脸上的笑容变为了急迫的神情,忙拉着青莲要看看她定下的阵法究竟是什么样。
青莲“哎”了一声,一把没有拉住乌兰,已然坐在了窗户边的案几旁,看到了桌子上画好的阵图。
乌兰盯着面前的图纸,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脸色愈发的阴沉。
忽的抬头问道:“青莲,你当真要这样做?”
青莲点零头,语气中透着些许决绝:“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阵法的威力增大一倍,这样我们的胜算才大,否则,按现在的局面来看,我们几个要是在大部队赶来之前对上‘血婴蛊’,几乎是没有胜算,甚至会落得个身陨当场,成为它养料的下场。”
“可……”乌兰望着青莲冷峻白皙的脸,眼睛慢慢湿润,话间竟有些发抖,“这是我们的事,却让你这样做,不公平。”
青莲莞尔一笑,将鬓角散落的头发别向耳后,一双凤眼望着郁郁葱葱的后山,淡淡地道:
“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茅山以降妖除魔卫道为己任,我自为茅山传人,便会为晾法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不协…不协…”乌兰听着青莲大义凛然的发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趁着青莲一个没留神,抄起桌子上的图纸,冲出了门,“我去找滕云前辈和虺终……”
青莲望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冷漠的眼神中浮起一丝温柔。
红尘世俗,也有真心诚意,人心并不都是坏的,像乌兰,滕云他们这些人,对于青莲而言,恰恰是下山后遇到的第一批“社会人”。
他们一同见证了许多事情,自然心中的情感不同一般。
待乌兰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路口时,青莲转身来到屋内,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那日所写的《葬经》,提笔写道:
“第一卷·南疆蛊术!”
紧接着,她便将被乌兰拿走的阵图,在《葬经》上详细画了出来。
最后一笔收尾时,日头已偏向西方。
她整整画了六个时,完成了这样一幅精妙绝伦的阵法图纸。
若是乌兰此刻在场,她定会看到在阵法的左下角,青莲以蝇头楷写了一行批注:
“此阵夺地造化,非生死关头勿用。凡引动者,必承三缺之劫。”
……
当夜,滕云、乌兰和虺终几人一同前来竹楼。
“三位怎么同时来了?”
请来拿打开大门,见三人风尘仆仆赶来,其中虺终的额头上汗珠还未擦净,显然是一路急切赶来的。
“先不其他,你那个阵法,老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滕云这句话,让青莲有些诧异,“血婴蛊”是整个南疆的敌人,面对这样的强敌,他竟然会不同意采用此阵。
“前辈,您……”
虺终抬着眉看了一眼青莲,也缓缓道:“啊……滕云长老的意思,便是我们虺寨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用此阵,我们虺寨将不会出手相助。”
青莲脸上闪过一丝感动,但随后严肃地道:“滕云前辈,虺兄,你们的担心贫道都知道,也心领了,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果我们不用此阵,那‘血婴蛊’放眼整个南疆,谁有信心百分之百可以消灭此物?”
“这……”
几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愣了愣神,最终发现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一举消灭这样的邪恶之物。
“我们现在最迫切的地方就是在应对‘血婴蛊’,若因为此阵没有及时布下,那‘人蛊’突然而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青莲忍不住出言询问,言辞恳切,将眼下巴代雾寨面临的最大问题指了出来。
同时青莲将此事的利害关系给他们详细的了,事关南疆整体的安危,她不敢有丝毫的遗漏,此阵一布,绝对不能有破绽,所以必须这样做。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院中的水滴声滴了许久。
滕云最后叹了一口气,“既如此,那便让老夫去启动这个阵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用我这条老命换下你,正合适。”
“前辈,此阵是我布的,自然由我去,况且我们茅山弟子,面对这样凶险的境地,换做他人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是我们的宿命。”
青莲冷峻森冷的脸上露出镰淡的笑容,眉宇之间,已是决绝之色,瞳孔中看不到一丝丝犹豫和胆怯,只有对生死的淡然。
“青莲,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乌兰还是不死心,出口追问道,她实在是不愿意看着青莲一个人付出这么多。
青莲淡淡道:“那北斗司生杀,七斗主幽冥,垂象以御群魔,地布煞而锢百骸,基本上是没有其他的可能,不过我会尽力保自己不被阵所吞没而丧生,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最多是这辈子独活一世罢了,而本身我也是出家人,所以,你们放宽心。”
“果真?”虺终有些疑虑。
青莲拿过图纸摆在面前,戳了戳上面阵眼的位置,“你们看……阵眼这个位置上,黑驴蹄虽化阴为阳,按书上所载‘转化时逸散殁气,主阵者首当其冲,殁气侵髓则眉生青斑’,我记得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过,如果能抗住这股子殁气,就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虺终盯着阵眼和与之联系的各条通道,陷入了沉思。
良久,缓缓道:“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估计等大祭司来了可能会有办法,我们不妨先布阵,剩下的等其他人来了一起商议,毕竟谁是主阵者,也得等大祭司来了决断,也许,他不会让你去。”
青莲愣了一下,倒也明白虺终的是对的,一旦玄真赶来,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师侄冲在阵法的最前面。
至于其他两种结果,青莲也给众人解释了一下。
“《北斗延生真经》明训:“星君魄力不可假借”。阵中七星灯每燃一刻,便削星君人间香火一厘。帝降罚则显为财缺……阵成时方圆百里庙宇金身自裂,香客散尽。”
语毕,扭头看着滕云:“前辈,此事关乎巴代雾寨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庙宇,贫道认为此事还是由全寨共同决定的好。”
“这是自然,不过我相信我们的寨民都会同意的,毕竟和命比起来,钱财乃身外之物。”
滕云的脸上总归是出现了些许笑容,“还有一种,老夫想来……应该是亲缘劫了吧……”
青莲点点头,缓缓道:“没错,因为阵启需耗三亲血脉福泽为引。生门碑下埋桃木人时,实则已将布阵者族谱姓名刻于碑底。雷击碑则族运断绝,此谓‘偷换日,亲缘抵账’,乃缘缺之冢”
滕云面露难色,细细思考之下,疑惑道:“青莲姑娘,难不成你……”
青莲露出浅浅的微笑:“贫道自幼在茅山成长,已无其他亲人,所以,这一点对贫道而言,无所顾虑。”
听着青莲的话,在场的几人皆都内心感到一丝不忍,这样一个姑娘,为了南疆的黎民,甘愿付出这么多,而他们更要为了此阵的顺利布置赴汤蹈火。
滕云站起身来,向青莲抱了抱拳:“老夫是寨中最为年长者,今日代全寨上下万余口人,拜谢姑娘大恩,倘若本次事情能顺利解决,姑娘今后便是我巴代雾寨的恩公。”
“晚辈实不敢受此大礼。”青莲恭敬地回礼,“还有些东西,请前辈帮忙准备。”
“但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