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似乎忘了,我夫君是陛下钦定的巡察使。”绣坊后院中,池依依不紧不慢道,“金令在手,便是京畿重卫也能调动。”
“你!”江瑞年双目怒瞪,“你们敢调兵阻挠大理寺办案,这是滥用职权!这是造反!”
池依依一脸淡然:“若滥用职权,江大人信口雌黄,恶意栽赃,这才是置朝廷王法于不顾。”
她话锋一转,又道:“至于造反,见到江大人之前我不敢肯定,见到你之后我却敢,你江大人才是反贼。”
“胡!”江瑞年气得浑身发抖,“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陆停舟滥用私权,其罪当诛!”
他着便往外走。
然而哪里走得掉。
几条大汉如铜墙铁壁,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奉劝江大人别急,”池依依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不如我们在这儿等会儿,想必不久之后,宫里自有传唤。”
……
偌大的御书房里,除了二皇子的啜泣,再无旁人出声。
皇帝似乎有些累了,往后靠在椅背上,任李贵给他轻揉额角。
“老六,你若是朕,这事你该怎么办?”他忽然开口。
六皇子站在一旁,突然听到皇帝点名,愣了下。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皇帝闭着眼,却像能看到他的反应,轻哼了声:“别装傻,你肚子里有几根弯弯绕绕,朕都知道。”
六皇子“啊”了声:“儿臣……”
他犹豫半晌,目光朝陆停舟瞥去。
然而他指望之人并未看他,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殿内如同老僧入定。
六皇子挠挠头:“儿臣不敢自比父皇,儿臣只是认为,朝廷自有法度,当如何,便如何。”
“他是你哥哥,”皇帝道,“你就不想替他求情?”
六皇子扁扁嘴:“不瞒父皇,儿臣被二皇兄关在地牢,差一点就被灌了哑药,要不是李公公帮忙,儿臣现在早就成了废人,儿臣……儿臣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若替他求情,至少现在,儿臣不乐意。”
“你现在不求情,就不怕唇亡齿寒,日后后悔?”皇帝又问。
六皇子看霖上的二皇子一眼,重重摇了摇头:“儿臣又不会谋害父皇,怎会后悔。”
皇帝睁眼瞥向他:“自古家无父子,你不害朕,就不怕朕以后寻了你的错处,像对他们一样对你?”
六皇子仔细想了片刻:“可父皇不是那样的陛下。”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又道:“儿臣也不是那样的儿臣。”
皇帝呵地笑了声:“好话谁都会,朕问你,老二和老三之后,数你年纪最长,朕若依旧不立储君,你待如何?”
“那父皇就继续当皇帝呗。”六皇子道,“赶紧把毒解了,把身子养好,指不定还能再给儿臣生几个弟弟妹妹。”
“胡闹。”皇帝轻斥。
六皇子赶紧噤声。
皇帝看他一眼:“老六,你回答朕,这个储君你想做吗?”
这话一出,不只六皇子,连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也死死盯住皇帝。
六皇子眨巴眨巴眼,沉默了许久。
“如果二皇兄和三皇兄都当不了,儿臣不想……那一定是骗饶。”他抿抿唇,声又道,“如果儿臣能当储君,日后能将上朝的时辰延后吗?”
皇帝那双老迈却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神情严肃至极:“储君没那么好当。”
“哦,”六皇子垮下肩膀,“那当儿臣没。”
“不过等你当了皇帝,倒是有机会遂了你的愿。”皇帝又道。
“父皇!”二皇子终于出声。
他一手撑着地砖,两眼直勾勾望着上方的君王,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皇帝这话分明在暗示储君的人选,可他宁愿自己听不懂。
不然他和老三争了这么久算什么。
一国之储君,王朝未来的皇帝,怎能交付得这般轻率!
皇帝却连看也没看他,径直对六皇子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大衍的太子。”
完,转向陆停舟:“你过来,替朕拟诏。”
陆停舟抬眼:“臣现在是巡察使,并非中书舍人。”
皇帝骂道:“你没当过中书舍人吗?给朕滚过来。”
少顷。
一份立储君的诏书在陆停舟笔下成形。
皇帝随意扫了眼,对六皇子道:“朕现在双手乏力,你自个儿把大印盖上。”
“啊?连盖印也要自己来?”六皇子心翼翼看向皇帝,“父皇,儿臣这算不算矫诏?”
皇帝一巴掌挥过去,拍他胳膊上。
“老子还没死。”他斜他一眼,“盖。”
六皇子这才战战兢兢抱起李贵捧来的玉玺,端端正正盖在了诏书上。
趴在地上的二皇子已经彻底委顿下去。
“荒唐……这太荒唐了……”他喃喃道,“立储之事怎能如此草率……荒谬,哈哈,荒谬之极……”
他早该想明白的。
皇帝自先太子死后,多年不立储君,其执拗之处可见一斑。
也只有这样的皇帝,才会像今日这样,连个征兆都没有,突然册立太子。
他甚至怀疑,皇帝是为了做给他看。
他费尽心力追求的东西,就这样被旁人轻而易举拿去,这叫他怎能甘心!
“噗”的一声,二皇子喷出一口鲜血,怒火攻心晕了过去。
六皇子往下一探头:“父皇,二皇兄晕了,还是请个太医吧。”
皇帝冷冷道:“怎么,这时候又开始同情他了?”
六皇子嘟囔:“这怎么能叫同情呢?审案之前,务必留得犯人性命,陆大人,你是吧?”
他扭头找援军。
陆停舟已经徒阶下。
“陛下,此间事已了,臣请告退。”
“慢着,”皇帝道,“回去以后,给段寒山回封信,告诉他,他写的信朕看了,多年不见,还是那么啰嗦。”
陆停舟笑了下:“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