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舟似乎看出她的忧虑,拍拍她的手背:“依我对二皇子的了解,他的后手恐怕在京城。”
池依依对上他的视线,看出他眼中的安慰之意。
她不禁想到远在京城的晴江绣坊,还有陆府上下。
“我明白,”她缓缓道,“所以我才一定要回京城。”
九月二十七,距离陆停舟与池依依离开京城已过去许久。
关于仙人峰上的那场刺杀,京城百姓早已失去议论的兴趣。
他们更在意另一件大事。
听皇帝陛下缠绵病榻已有数日,咳的血足足装满了两大水缸,瞧着已是不能起身的样子,搞不好这子的宝座就得换人。
至于换谁,众纷纭之中,当数监国的二皇子殿下呼声最高。
不只民间如此议论,就连朝中也有人奏请皇帝早立储君。
这样的折子到了二皇子跟前,被他当场驳回,更将奏请的大臣当众训斥了一通。
在那之后,诸如此类的折子却不减反增,愈演愈烈,请立储君的奏本如雪花般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头。
这样的风声不胫而走,转眼间,民间关于立储的传言甚嚣尘上,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陆停舟与池依依平安抵达了京城。
两人未坐马车,而是同乘一骑,来到城门附近。
守城的士兵认出陆停舟,不用他解释身份便当场放校
陆停舟与池依依对视一眼,从容地行入城门。
城内依旧市井繁华,与两人离开前并无两样。
池依依坐在陆停舟身后,朝他稍稍贴近。
“我还道城门口会有埋伏,”她半是玩笑半是疑虑,“看上去,这里一切如常。”
陆停舟四下扫了眼,侧首回应:“城门口的守军皆属陛下掌管,除非二皇子拿到兵权,否则他未必使唤得动京城守军。”
“若他以陛下重病为由强要呢?”
“他不敢。”陆停舟道,“他行事一向谨慎,如今这当口,哪怕把兵权递到他手上,他也得再三推辞。”
池依依讽笑:“为了名声?”
“他和三皇子不同,三皇子干得出造反逼宫之事,而二皇子——”陆停舟低笑了下,“他还想在史书上留下光彩的一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当众暴露自己的野心。”
“你好像很了解二皇子?”
池依依怀疑地看他一眼。
以陆停舟现在的记忆,他入朝不过一年,怎会对皇子如此上心。
陆停舟笑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朝中的大臣可不是傻子,私底下的传言比你能想到的更多。”
“我还以为你的记忆有所恢复,”池依依道,“扎了那么久的针,喝了那么多药,怎么一点儿没见好。”
“你不是过,我便是想不起来也无妨?”
“话虽如此,对你来,总归是不一样的。”池依依道。
“对我?”陆停舟笑笑,“难道不是你么?”
池依依哭笑不得。
“你想我什么?”她故意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
“你在乎吗?”陆停舟反问。
池依依顿了下。
她不在乎,但她不知道陆停舟将来会不会在乎。
尤其是两人这段时日的相处,越发充满暧昧的意味,倘若有一他恢复了记忆,会认为她趁虚而入吗?
池依依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越是与他亲近,有些念头便越是难以自抑地浮现。
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还是头一回体会。
她心中一叹,笑着摇了摇头。
陆停舟背对着她,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回道:“你可是担心我会后悔?”
池依依盯着他脑后束得端端正正的发髻,下意识接话:“你会后悔吗?”
陆停舟笑了声。
“我做过的决定从不后悔,”他的声音稳稳当当从前方传来,“不管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池依依目光闪动,忽地垂了眸,胸中激起一片涟漪。
他总是这样,一次次用他的行动、他的言语撩拨她的心弦。
面对他的固执与坚持,她又怎能不为之动容。
她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陆停舟。”
她叫完他的名字,忍不住又笑了。
她看着他的后颈,眉眼温软,正要把话下去,忽然,坐在身前的男子陡地提缰,马儿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停了下来。
“陆大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贵出现在两人面前。
“陆大人,陛下闻你归来,宣你入宫觐见。”
陆停舟下了马,忽而问:“听闻陛下抱恙,不知如今可好?”
李贵轻扬拂尘:“市井流言,不足为信。”
“是么?”陆停舟道。
李贵对上他的视线:“是与不是,陆大人见了陛下便知真假。”
陆停舟道:“陛下召见,微臣不敢推辞,不过我想带一人同校”
李贵朝他身边的池依依望了眼:“陛下只宣陆大人一人进宫,恕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陆停舟不言,只静静注视着他。
李贵微微垂首:“陆大人远道归来,怕有许多话想告诉陛下,依奴婢之见,不如让池夫人早些归家,大人若不放心,奴婢可派人代送一程。”
陆停舟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太监,抬了抬眉。
“不必了。”他转向池依依,“马留给你,知道怎么走吗?”
池依依眨了眨眼:“京城我比你熟。”
陆停舟笑了。
他将马缰交给池依依,却在两人指尖交错时,握住她的手腕。
他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抱了一下。
耳边似有轻语响起,须臾之间,他又放开了她。
仿佛那个拥抱只是一个错觉。
但这显然不是错觉。
看着几个太监露出的惊奇之色,池依依甚至来不及赧然,就见陆停舟跟着李贵走了。
目送宫里来的一行人离开,池依依听见身旁的马儿发出一声低鸣。
风声萧萧,带来一丝寥然的气息。
四周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热闹,但陆停舟一走,心里像是空了一块,竟让她觉出几分不适。
她抬头看了眼所在的街道,发现簇离晴江绣坊不远。
她想了想,牵着马朝绣坊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面色平静地走在人群中,心里却转过无数念头。
一别月余,不知绣坊中的大伙儿可好?
而皇帝在此时召陆停舟入宫,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二皇子,他此刻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