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只开了一条缝,风就从地底钻上来,吹得人后颈发凉。姜葵没动,眼睛盯着石案上的铜扣。那东西像是锈住了,又像是被人故意卡死的。
阿拾蹲在门口,锅铲贴着地面滑过去半寸,突然“嗡”地一震,弹了起来。
“它自己跳的。”阿拾把铲子捞回来,摸了摸铲面,“不是我催的,是它觉得这里面有事。”
陈石站在他身后,刀还在手里,没放回去。他看了眼地缝,又看了眼墙上的符文,:“这地方有人来过,但没走。”
“那咱们现在进来,算不算补个缺?”阿拾咧嘴,“前人栽树,咱来摘果子,经地义。”
姜葵没理他,走到地缝边蹲下。她伸手探进去一点,指尖碰到井壁,上面刻着字,方向和门上的不一样。她把铜片贴上去,金色符文顺着缝隙往下爬,照出一段竖井,井壁全是反向符文,写着“禁出”。
“不是没人走。”她,“是走不了。”
“好家伙,这是进来了就得扎根?”阿拾缩了缩脖子,“那待会儿要真打不过,我能原路滚回去不?”
“你能滚多快,我就砍多快。”陈石。
姜葵站起身,走向石案。地面那圈压痕还在,像是有人跪了很久。她绕到案后,发现铜扣上有三道环形封印,一层套一层,纹路断裂的地方泛着暗光。
她伸手去碰。
右眼尾的朱砂痣猛地一紧,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前瞬间黑了一下,耳边响起声音:“你不该来……圣女已死……机不可泄……”
她晃了晃头,没停手。
金线从皮肤底下冒出来,顺着手指爬向铜扣。第一道封印亮了,裂口接上。第二道也亮了,慢了一拍。
第三道不动。
“差一点。”她低声。
“还差啥?”阿拾凑过来,“血?汗?眼泪?口水?我这都管够。”
“你闭嘴。”陈石把他往后一拽,“别添乱。”
姜葵咬破手指,血滴在铜片上。红痕渗进纹路,她再把铜片按回封印缺口。第三道封印颤了一下,还是没亮。
“不够。”她,“还差一口气。”
阿拾突然往前一步,举起锅铲,拍在铜扣侧面,大喊:“我爹是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白气从铲面喷出来,像是一团热雾,缠住封印环。那些原本不动的符文开始抖,接着“咔”地一声,全亮了。
铜扣弹开,露出里面一个暗槽。
“成了!”阿拾跳起来,“看见没,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这祖传血脉!”
“你那血脉要是真有用,早飞升了。”陈石冷笑。
“那是我舍不得你们。”阿拾把锅铲扛肩上,“不然谁给我炒饭吃。”
姜葵没话。她看着铜扣打开,里面躺着一卷东西,用暗红色布裹着,扣着一根细绳。她伸手拿了出来,卷轴冰凉,表面有裂纹,像是放了很多年。
“要打开了?”阿拾伸长脖子,“里头不会写着‘此卷开启,方圆十里化为灰烬’吧?”
“你要怕,可以捂眼。”姜葵低头看卷轴。
“我不怕。”阿拾立刻,“我就想看看有没有写我爹妈的事。”
陈石站到她左边,刀横在身前。他没话,但站得很稳。
姜葵双手握住卷轴两端,慢慢拉开。
第一段字浮在空中,淡金色,像是能飘起来:
“机阁历二百三十六代断统,唯余一脉流落凡尘。圣女降世,非为承位,实为破局。彼时封印将溃,万妖归墟,唯有持‘残钥’者,可启‘逆命台’,斩因果链。”
字没散,继续往下延伸。
姜葵的手没抖,但呼吸慢了。
阿拾盯着那行字,忽然:“等等,你手里那铜片……是不是就是它的‘残钥’?”
没人回答。
陈石盯着卷轴,眉头皱了起来。
姜葵继续拉。
第二段浮现:
“残钥非物,乃信。信之愈坚,钥力愈强。世人不信,则力自生;若众皆信,则钥崩。”
阿拾“哎”了一声:“这不就是我那句话越没人信,越有用?”
“你现在就很像一句没人信的话。”陈石。
“你这话阴阳怪气的。”阿拾瞪他,“我可是正经助力,刚才那封印是你破的吗?是你破的吗?”
“不是。”陈石,“是你吵开的。”
姜葵没理他们。她看着文字继续往下:
“圣女非生于阁,而流落人间。亲历劫难,方知众生苦。若未见血火,不得启心眼;若未失所依,不得承命。”
她的手顿了一下。
阿拾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她继续拉。
第三段出现:
“黑风寨非寇,乃棋。屠村非恶,乃试。血火之中,残钥认主,圣女觉醒。”
“什么?”阿拾声音高了,“黑风寨是安排的?那村子……是专门用来试她的?”
姜葵没话。
她想起那晚上,老裙下的样子,药篓翻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她跑的时候,背后火光冲,有人在笑。
陈石低声道:“所以他们不是路过,是冲你来的。”
“我不是圣女。”姜葵,“我只是姜葵。”
“可你现在拿着这卷东西。”阿拾指着空中文字,“它写的每一个字,都在你是。”
第四段浮现:
“前任圣女,非亡于战,而亡于信崩。她至死坚信世人会信她所言,然无人应。信断,钥毁,封印松动,万妖将临。”
“所以……”阿拾声音低了,“之前那位,是因为太相信别人,结果被人不信,活活耗死的?”
“那咱们现在看这个,是不是也在重蹈覆辙?”陈石问。
“不一样。”姜葵,“她信的是别人,我信的是我自己。”
她继续拉卷轴。
第五段出现:
“今有拾遗者,名阿拾,非神非仙,乃荒诞之枢。其言愈荒,其力愈真。世人一笑,地规则即裂。”
阿拾愣住了:“它……提我名字了?”
“不止。”陈石指着下一行,“它连你干啥的都写了。”
第六段:
“食箓成于破锅,超凡之力出于烟火。笑之者众,则力之源广。若有一人信其身世,荒诞仙气即散,此人再不能助圣女破局。”
阿拾张了张嘴:“所以……只要有人真的相信我爹是扫星官,我妈是龙宫三公主……我就废了?”
“听起来是这样。”陈石点头。
“那完了。”阿拾脸色一变,“我娘昨托梦,她真是龙宫出来的。”
“你少扯。”陈石冷笑,“你娘是东街卖豆腐的王婆。”
“那是养母!”阿拾急了,“亲妈身份不能否认,这是原则问题!”
姜葵终于笑了下。
她继续拉。
最后一段浮现:
“残钥已现,逆命将启。圣女当立,不避血火,不惧质疑。若能聚荒诞之气,燃食箓之火,焚尽因果链,则万妖可封,机可续。”
字停了。
卷轴不再延伸。
密室里安静下来。
阿拾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忽然:“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你成圣女,让我继续胡袄,然后做顿饭,把整个修仙界的因果烧了?”
“差不多。”陈石。
“那饭得做多大?”阿拾认真问,“灶台得几口?柴火够不够?油盐酱醋谁负责采买?”
“你先别想饭。”姜葵收起卷轴,“先想想,我们怎么出去。”
“对啊。”阿拾一拍脑门,“门还开着呢,咱们不能一直蹲这儿研究菜谱。”
他转身要走。
姜葵突然抬手:“别动。”
“怎么了?”阿拾僵住。
她盯着地缝。
风停了。
从刚才一直吹的风,突然没了。
密室里的空气像是凝住了。
陈石立刻抬刀,转向石门方向。
阿拾把锅铲举起来,声:“我铲子……又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