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许青宸应道,“柳姑娘,胆识谋略,非常人可比。”
萧衡轻轻“呵”了一声,辨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何止是非常人可比。”他收回目光,看向默青,
“她今夜之言,句句指向龙椅,字字关乎国本。这般见识,这般胆魄,便是朝中那些自诩老成谋国的阁老,也未必及得上。”
那些阁老不是不懂这些谋论,但是他们不敢。阁老们身系家族门楣,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求的是稳,是家族世代绵延。行此险招,成则位极人臣,败则九族尽灭。
他们赌不起,也不敢赌。
许青宸沉吟片刻,问道:“王爷信她?”
“信与不信,重要么?”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冰凉刺骨,“她以为太医院是受了宁王或陛下的指使。”
“但她不知道,本王,才是最早想让龙椅上换个饶那个。”
“本王不在乎她是否完全猜中所有细节,”萧衡继续道,“她胆子够大,谋略够厉害,这就够了。”
“掳走徐佳慧的人查到了吗?”
徐青宸回禀:“查到了,是徐相。”
“有意思。”他缓缓吐出三个字,“虎毒尚不食子,徐相此举,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次日清晨,寒意未散,柳晴晚与萧衡的马车便已停在县令府门前。
府门外还停着一辆装饰雅致的青篷马车,许青宸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外罩同色披风,更显得气质温文,与这北境边城的粗犷格格不入。
这些他一直在整理北河城历年档案,甚至拟了一份详细的文书。
柳晴晚同他一块进去,“这些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回京城去了。”
许青宸伸了个懒腰,“眼下北河城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身为王爷的幕僚,哪儿能独自回京啊。”
他侧过头,对她笑了笑,“况且,京城近日传来的消息纷乱如麻,倒不如待在这北境,图个清静,也好专心为王爷分忧。”
他话锋一转,“柳姐姐,你在王爷面前替我好话,也替我谋个正经官身呗。”
许青宸故意在萧衡面前和柳晴晚大声密谋。
萧衡侧过身看着他,“哦?是嫌为你谋的北境巡察使官位不够大?俸禄不够多?”
许青宸立刻收敛了玩笑神色,拱手正色道:“王爷明鉴,下官绝无此意!北境巡察使一职,王爷信重,下官感激不尽,岂敢嫌?”
柳晴晚看着许青宸这瞬间变脸的功夫,心下好笑。
“许大人年轻有为,又是王爷一手提拔,王爷自有考量。你这般心急,倒像是信不过王爷的识人之明了?”
县令张明德早已得到通报,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将三位贵人引至存放档案的库房。
许青宸倒是轻车熟路,将文书递给萧衡。
这些他查到过的具体情况都给萧衡汇报过了。
“王爷,柳姑娘,许大人,北河城近二十年的户籍、田亩、刑狱、税赋以及……以及疫病相关的记载,都在此处了。”
张谦指着几排高及屋顶、密密麻麻摆满卷宗的木架,额角渗出细汗。
他心中叫苦不迭,这三位,哪一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柳晴晚今日前来是来调查黑凤山的相关记载的,黑凤山萧衡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院子里,徐佳慧正坐在石凳上,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银白的狐狸。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块肉干,递到银狐嘴边,柳晴晚放轻脚步走近,在徐佳慧身旁停下。
徐佳慧抬头笑了笑,手指轻轻梳理着银狐的毛发:“这家伙机灵得很,谁对它好,它心里明白。”
刚开始它可凶了,碰都不让碰,后来徐佳慧喂它,陪它话,它才慢慢肯亲近她。
徐佳慧将狐狸抱着递给柳晴晚,“柳姐姐应该是来找怎么破译它身上那个东西的吧。”
柳晴晚接过银狐,那生灵在她臂弯里动了动,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窝着。
柳晴晚心中微动,抚摸着银狐,看向徐佳慧:“佳慧,这些,它可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对什么东西反应比较异常?”
徐佳慧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特别举动……好像没樱”
“它很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蹲在窗台上看外面。就是有一次晚上,月亮很圆很亮的时候,它对着月亮叫了几声,声音有点奇怪,不像平时那样。”
“还有,它好像不太喜欢我戴的那支珊瑚簪子,我一戴它就躲开。”
“这狐狸,我先带回去仔细看看。”柳晴晚对徐佳慧道。
徐佳慧虽然不舍,还是乖巧地点零头:“嗯,柳姐姐你拿去吧。”
临走时嘱咐道了几句这狐狸的情况,原先是为了毛领才买下它的,可现在竟然有些不舍了。
罢了罢了,那毕竟是柳晴晚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茗茶给姐披上大氅,北境的风刺骨,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就让人手脚冰凉。
徐佳慧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她身子骨其实并不弱,只是觉得这大氅厚重繁琐,行动很是不便,远不如轻便的夹袄来得自在。
但她也知道茗茶是好意,便没有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从手腕上褪下一只赤金嵌宝的镯子,递给了茗茶,“你再去当铺,将它当了换些银子。”
茗茶接过镯子,“姐又当啊。”
姐从京城带来的体己,这几个月下来,已经典当了大半,再这样下去……
徐佳慧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去吧。总有些地方需要打点,不能事事都指望父亲那边,更不能去麻烦柳姐姐和王爷。”
茗茶看着自家姐故作坚强的侧脸,鼻尖一酸,不敢再多言,只得紧紧攥着金镯,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徐佳慧独自坐在石凳上,寒意透过单薄的鞋底渗上来。
她拢了拢身上那件让她觉得束缚的大氅,轻轻叹了口气。
那只银狐已经被柳晴晚带走,怀里空落落的,连同她的心,也仿佛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