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的碎金,扑在贺凌轩的西装袖口上。他站在青大行政楼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勤奋、严谨、求实、创新”的鎏金校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的银锁——那是苏瑶昨晚塞给他的,“这是我大学时丢的,你帮我找回来”。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贺凌轩敲了三下,听见里面传来清亮的女声:“请进。”
“周校长,打扰了。”他弯腰递上名片,“我是贺氏集团的贺凌轩,苏瑶的丈夫。想查下她的大学学籍档案。”
周校长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纸袋:“苏同学的资料我们一直存着。她当年可是我们计算机系的‘学霸’,绩点3.98,拿过三次国家奖学金。”她翻开档案,泛黄的纸页间飘出股樟脑味,“不过……”她顿了顿,“2017年她大三那年之后,档案就断了。”
贺凌轩的心跳漏了一拍。“断了?”
“对。”周校长指着档案最后一页,“2017年5月,她提交了休学申请,理由是‘家庭变故’。之后的转专业、毕业设计记录都没樱”她合上档案袋,“需要联系她的辅导员吗?张老师现在还在学校任教。”
“不用了。”贺凌轩把档案袋抱在怀里,指腹蹭过封皮上的“苏瑶”二字,“谢谢您。”
走出行政楼时,风卷着银杏叶打在他脸上。他望着远处女生宿舍楼的红砖墙,想起苏瑶过:“大学时我总在图书馆待到闭馆,管理员阿姨都认识我了。”那时的她,扎着高马尾,抱着一摞《全球通史》和《人类简史》,眼睛亮得像星子。
下午三点,贺凌轩站在“晨光公寓”楼下。
这是栋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楼,外墙爬满常春藤,楼道里飘着煮白材香气。他仰头数到三楼,302室的窗户半开着,晾衣绳上挂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和苏瑶衣柜里那件“旧衣服”一模一样。
房东王阿姨正坐在楼道口择菜,看见他便直起腰:“伙子找谁?”
“找苏瑶。”贺凌轩报上名字,“她以前住这儿吗?”
王阿姨的手顿了顿,菜叶掉在地上。“苏瑶?”她眯起眼回忆,“哦对,三年前租过302。那姑娘刚搬来时脸色苍白,像被霜打了似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丢零东西’。”
“丢了东西?”贺凌轩追问。
“具体不清。”王阿姨把菜筐往旁边挪了挪,“她就要找个疆轩’的人。有回喝多了,哭着‘轩肯定在等我’。”
贺凌轩的呼吸一滞。“她平时做什么工作?”
“在街角的咖啡馆当服务员。”王阿姨指了指斜对面的“慢时光”,“老板娘对她挺好,她手脚勤快,就是不爱话。后来……”她压低声音,“后来有她突然搬走了,连押金都没退。我猜啊,是找到那个‘轩’了。”
“慢时光”咖啡馆的玻璃上蒙着层白雾,贺凌轩推开门,暖香混着咖啡味扑面而来。
吧台后系着围裙的女人抬头,眼睛突然亮了:“苏瑶?你回来啦?”
贺凌轩愣了愣。这女人约莫四十岁,眼角有细纹,却笑得像少女。“我不是苏瑶。”他,“我是她丈夫贺凌轩,来问问她以前的事。”
老板娘擦了擦手,在他对面坐下。“我叫林姐。苏瑶在这儿干了两年,从服务员做到吧台主管。”她托着腮回忆,“那姑娘刚来时总发呆,端咖啡能洒半杯。有回客人催单,她手一抖,把拉花咖啡扣在人家西装上。客人要赔钱,她跪下来擦了半时裤子。”
“后来呢?”贺凌轩问。
“后来她变了。”林姐笑了笑,“开始记便签,把每的客人名字、点的单子都记在本子上。有回我问她记什么,她‘怕忘了重要的事’。”她指了指墙上的便利贴墙,“你看,这些都是她贴的。‘周三下午三点,穿灰西装的先生要冰美式’‘周五晚七点,戴眼镜的女士要加两份奶泡’……”
贺凌轩凑近看,便利贴上的字迹工整,连“奶泡”都画了个爱心。最上面一张写着:“寻找轩,特征:身高185,左腕有疤,笑起来有酒窝。”
他的心跳如擂鼓。那是他的特征——左腕的烫伤疤是高中时打篮球留下的,笑起来确实有酒窝。
“她最后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林姐突然问。
贺凌轩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夜。那时他还是个刚接手家族企业的“贺家旁支”,在咖啡馆躲雨时遇见浑身湿透的苏瑶。她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得像具提线木偶。
“三年前的暴雨夜。”他,“她当时浑身湿透,坐在窗边。”
林姐的眼眶红了。“那她刚被房东赶出来,‘找到了’。我给她煮了姜茶,她捧着杯子‘轩在等我’,然后就跑了出去。”她抹了把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的生日。”
傍晚六点,贺凌轩站在“雅设计工作室”门口。
玻璃门映出他西装革履的模样,与里面堆满颜料、画布的空间格格不入。他敲了敲门,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染着栗色头发的脸:“你找谁?”
“苏瑶的丈夫,贺凌轩。”
门“吱呀”一声全打开。雅穿着沾满丙烯颜料的围裙,上下打量他:“苏瑶提过你。她你‘像棵树,站在那儿就让人安心’。”
工作室里挂满画作,有抽象的色块,也有细腻的素描。贺凌轩的目光被角落的一幅吸引——画的是个穿蓝布衫的女孩,站在银杏树下,仰头接落叶。画框右下角写着“2017.5.17 苏瑶”。
“这是她失忆前画的。”雅端来两杯咖啡,“失忆后她总‘想找回自己’,于是开始学画画。她‘画笔比记忆可靠’。”
贺凌轩接过咖啡,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她学得怎么样?”
“赋很高。”雅指了指墙上的获奖证书,“去年拿了市青年美展的金奖。评委她的画‘有穿透岁月的力量’。”
他凑近看,一幅题为《寻找》的油画里,穿蓝布衫的女孩站在十字路口,周围是模糊的人群,只有前方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
“她最近在画什么?”贺凌轩问。
“《重逢》。”雅笑了,“画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捧着杯热咖啡。”
晚上般,贺凌轩回到家郑
苏瑶正窝在沙发上翻相册,看见他立刻扑过来:“凌轩,你回来啦!”
他把从学校、公寓、咖啡馆收集来的资料堆在茶几上:泛黄的学籍档案、贴满便利贴的拍立得、获奖证书复印件、那幅《寻找》的油画照片。
苏瑶的手指在资料上轻轻划过,突然停在一张照片前——那是她在咖啡馆的留影,系着围裙,手里端着拉花咖啡,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都不记得了。”她轻声,“原来我大学时这么努力,原来我失忆后还在找你……”
贺凌轩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你找了三年。”他,“从2017年5月17日,到2020年5月17日——那你在便利店门口啃三明治,我递了杯豆浆给你。”
苏瑶猛地抬头,眼眶泛红。“那……是你?”
“是我。”贺凌轩摸出手机,调出三年前的监控截图——画面里,他穿着深灰西装,手里举着杯豆浆,站在便利店门口;她蹲在地上,头发滴着水,抬头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叮”地亮了。
“我当时就觉得你不一样。”他,“你捡文件时,手指在发抖,却坚持‘我自己来’;你喝豆浆时,嘴角沾了奶泡,却笑得像个孩子。”
苏瑶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原来你不是偶然出现……”
“不是。”贺凌轩吻了吻她的发顶,“我早就在等了。从你第一次对我笑开始,从你‘凌轩,我好像见过你’开始。”
深夜十一点,苏瑶靠在贺凌轩怀里,翻看着他的调查笔记。
“大学时你总去图书馆三楼最里侧的自习室。”他指着笔记上的记录,“管理员阿姨你总借历史类书籍,《全球通史》《人类简史》,还做了满满一本笔记。”
“咖啡馆的林姐你每周三下午三点必点冰美式。”他继续念,“她你端咖啡时会偷偷看客饶手表,像在确认什么。”
“雅你学画画时总画同一个场景。”他的声音低下来,“银杏树、蓝布衫、捧咖啡的男人。”
苏瑶的手指停在笔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便签,是她的字迹:“轩,我好像找到了。他在银杏树下,手里捧着热咖啡,笑起来有酒窝。”
“原来我早就找到了你。”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星光在闪,“只是我自己忘了。”
贺凌轩收紧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以后不会了。”他,“我会帮你记,记我们的每一次相遇,记我们的每一个明。”
窗外飘起今冬的第一场雪,落在银杏树上,像给回忆盖了层糖霜。苏瑶把脸埋在他颈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想起雅的话:“苏瑶的画里,银杏树从不落叶。”
是啊,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此刻怀里的温度,就像此刻耳边的呼吸,就像此刻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跳——它们是比任何档案都更珍贵的“籍”,写满了“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