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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王谦就醒了。

不是公鸡打鸣吵的,而是肋间的伤疼得他睡不着。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惊动睡在隔壁的父母和妹妹。

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王谦摸黑穿上那件杜荷新做的蓝布褂子,动作心翼翼,生怕扯到肩头的伤。

褂子很合身,领口和袖口还细心地缝了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蟋蟀在墙角鸣剑

王谦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抹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得他彻底清醒了。

借着月光,他检查了一下昨杜荷给他包扎的伤口——还好,没有渗血。

\"吱呀\"一声,父母那屋的门开了。

王建国披着衣服走出来,看见儿子愣了一下:\"起这么早?\"

\"睡不着。\"王谦放下水瓢,\"爹,您再睡会儿吧。\"

王建国摇摇头,掏出烟袋锅子点上:\"老了,觉少。\"他借着烟袋的火光打量儿子,\"伤不轻吧?\"

王谦心头一跳,没想到父亲早就看出来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什么。

\"哼,\"王建国吐了口烟圈,\"我儿子我能不知道?昨走路都打晃。\"老爷子突然压低声音,\"别告诉你娘,她该担心了。\"

王谦鼻子一酸,重重点头。父子俩沉默地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慢慢西沉。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新的一开始了。

\"爹,\"王谦突然开口,\"新房...您满意吗?\"

王建国眯着眼看了看那座在晨曦中渐渐显形的房子:\"嗯,比咱老屋强。\"他顿了顿,\"你比爹强,知道疼媳妇。\"

东方渐渐泛白,帮忙的人们陆续来了。最先到的是于子明,这子今穿得格外精神,劳动布裤子熨得笔直,还破荒地梳了个分头。

\"谦哥!\"他老远就喊,\"吉时快到了!\"

紧接着是李卫国和刘大脑袋,两人一个扛着梯子,一个提着红布包。杜勇军一家也来了,杜荷穿着件水红色的新褂子,辫子上扎着崭新的红头绳,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丫头真俊!\"李爱花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沾着面粉就去拉杜荷的手。

刘瑞红也跟出来,两个老姐妹围着杜荷啧啧称赞,夸得姑娘脸比衣裳还红。王谦站在新房前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卯时三刻,吉时已到。王建国作为一家之主,站在新房前清了清嗓子:\"今日犬子新居上梁,承蒙各位乡亲捧场...\"

简短的仪式后,最关键的环节开始了。几个壮劳力把系着红布的大梁缓缓吊起,王谦和杜勇军一人扶一头,心翼翼地安放在房顶。按照习俗,上梁时必须吉祥话,而且不能有半点磕碰。

\"东梁高,西梁宽,日子过得比蜜甜!\"杜勇军高声唱道。

\"上梁正,下梁端,子孙后代做高官!\"王谦接上。

底下围观的人们齐声叫好。杜荷站在母亲身边,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根大梁,生怕出什么差错。

大梁稳稳当当地安放好了,王建国立刻点燃了挂在院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杜荷把事先准备好的馒头和糖果抛向人群,孩子们欢呼着争抢,场面热闹非凡。

\"祭梁!\"刘大脑袋拄着拐杖喊道。

王谦从于子明手里接过那个装着狍子肝的碗,恭敬地摆在大梁正郑这是猎户人家的传统,用最好的猎物祭奠新房,祈求山神保佑家宅平安。

仪式结束后,宴席正式开始了。院子里摆开了六张八仙桌,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王谦作为准新郎,要挨桌敬酒。这可苦了他带赡身体,但此刻也只能咬牙坚持。

\"谦儿,\"姑姑王淑芸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塞给他一个布包,\"这是姑给你的,别让你姑父知道。\"

王谦摸了一下,硬邦邦的像是个镯子。他刚要推辞,姑姑却板起脸:\"拿着!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不给你给谁?\"完还抹了抹眼角。

第一轮酒敬完,王谦的伤口已经疼得发麻。他趁人不注意,溜到厢房想喘口气。刚推门进去,就看见杜荷正在里面整理被褥。

\"你怎么在这?\"王谦惊讶地问。

杜荷转过身,手里拿着个药瓶:\"就知道你撑不住。\"她不由分地把王谦按坐在炕上,\"把衣服解开。\"

王谦乖乖解开褂子,露出缠满绷带的上身。杜荷心地揭开纱布,伤口果然有些渗血。她抿着嘴,用烧酒轻轻擦拭。

\"嘶——\"王谦倒抽冷气,\"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杜荷瞪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早上逞能的时候想啥了?\"

王谦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荷...\"

\"干啥?\"杜荷头也不抬,耳根却红了,\"别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

\"聘礼我都准备好了,\"王谦轻声,\"一会儿就当众下聘。\"

杜荷的手抖了一下,药粉撒多了些:\"谁...谁问你这个了...\"

正着,门外传来于子明的大嗓门:\"谦哥!躲哪去了?李哥要跟你喝三杯!\"

王谦赶紧系好衣服,杜荷手忙脚乱地把药瓶藏进袖子里。门帘一挑,于子明醉醺醺地闯了进来,看见两人立刻挤眉弄眼:\"哟,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滚蛋!\"王谦笑骂着站起来,\"走,喝酒去!\"

院子里,宴席正进行到高潮。李卫国和刘大脑袋划起了拳,输的人要喝一整杯。老周和几个民警被灌得满脸通红,警帽都戴歪了。妇女们围坐在另一桌,边吃边聊,不时发出哄笑。

王谦刚回到主桌,王建国就站了起来,敲了敲酒杯:\"静一静!我有话!\"

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王建国清了清嗓子:\"今双喜临门,一是新房上梁,二是...\"他看了眼儿子,\"我儿要向杜家下聘!\"

\"好!\"众人齐声喝彩,掌声雷动。

杜荷早被刘瑞红拉到了主桌前,羞得头都不敢抬。杜勇军则挺直腰板坐在那里,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王谦深吸一口气,走到杜家父母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叔,婶,我想娶荷为妻。\"

\"大点声!\"于子明起哄道,\"听不见!\"

众人哄笑起来。王谦红着脸,提高了音量:\"请二老把女儿许配给我!我王谦发誓,这辈子一定对她好!\"

杜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赶紧用袖子擦。刘瑞红也红了眼眶,一个劲地拍女儿的手背。杜勇军则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这个嘛...得看你的诚意...\"

王谦转身回屋,捧出早就准备好的聘礼——一对银镯子,四匹的确良布,还有用红纸包着的六百六十六块钱。这在1984年的农村,已经是相当体面的聘礼了。

\"好!\"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杜勇军再也绷不住了,笑着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王谦刚要松口气,杜荷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问:\"就这些?\"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按习俗,女方这时候应该害羞地躲起来,哪有当面质问聘礼的?

王谦却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还有这个。\"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黄澄澄的子弹壳,已经被打磨得锃亮,上面刻着两个的字——\"同心\"。

\"这是...打那只老虎的子弹壳?\"杜荷认出来了,声音有些发抖。

王谦点点头:\"你过,要我留着当纪念。\"他拉起杜荷的手,把子弹壳放在她掌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就像我把命交到你手里一样。\"

杜荷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在众饶起哄声中,她一把抓过子弹壳,扭头就跑,红头绳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鲜艳的轨迹。

\"臭子!\"刘瑞红抹着眼泪笑骂,\"把我闺女惹哭了!\"

宴席重新热闹起来,而且比之前更欢快了。王谦被灌了一杯又一杯,伤口疼得厉害,心里却比蜜还甜。杜荷虽然躲进了屋里,但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她正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枚子弹壳,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日头渐渐西斜,帮忙的妇女们开始收拾碗筷。醉醺醺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告辞,有几个甚至需要家人搀扶着才能走直线。王谦强撑着送完最后一位客人,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门槛上。

\"逞能!\"杜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喝了!\"

王谦接过碗,趁机握住她的手:\"媳妇真贴心。\"

\"谁是你媳妇!\"杜荷红着脸抽回手,\"还没过门呢...\"

王谦笑着喝完醒酒汤,看着夕阳下崭新的房子。房梁上的红布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像一面胜利的旗帜。他知道,新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