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响了。
微微起零风。
正当金英等环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见东厢门一闪、环精灵似的从里面出来!
然后又像一只怕惊的兔,左望望右望望,才裹紧宽大的衣服、几乎是蹦跳着跑进了书房里。
金英在火炉上暖了下手,亲自盛上一碗姜汤,指指旁边的座位:“来,挨着我喝了它。”
环美眸一闪,却在对面坐了下来:“我不习惯与人同坐的。”
金英凝眸一笑:“你怎么那么多不习惯呢,从深山里来的吗?”
环端起姜汤闻了闻,似笑不笑的答道:“差不多啦!”
然后举到嘴边就喝。
“那里面可有毒。”
金英一本正经,但隐含笑谑的望着她。
环嘻嘻一笑:“你像个藏毒的人吗?”
一边着,也真是感觉有点冷了,端起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到肚里。
冷而不防之下,
她被浓浓的姜汁狠狠辣了一口,忽然一阵猛咳!
金英放下杯子,似笑非笑道:“就有毒嘛!”
环用手扇了扇油嘴儿,:“不是……这什么玩意儿啊,弄得嘴里好难受!”
金英依旧不动声色:“这是姜汤啊,的确有些辣的,以前没喝过吗?……可不要跟我,你真是从山上来的!”
环又低头喝了一口,仔细咂摸下滋味儿,显出一脸的不屑:“好好的水不行吗,非要弄这么难喝!”
“是啊,就好比是你,——好好一个女孩儿家,为何非得打扮成男孩子呢?”
“什么男孩女孩儿?”
“这需要惊讶吗?自去照照镜子好了。”
环很奇怪郎君对自己“身份”的认定。
因为自始至终,婆婆从来没跟自己提到过什么“男孩儿”、“女孩儿”的。那种对陌生男饶然排斥,只是出于莫名其妙的本能罢了!
“你是我、跟你,现在都不一样了?!”
她极心地问道。
金英虽然依旧听不懂她的“暗梗”,但这话却无意中刺到了他的“心疾”,面上不由一红!
没好气地一摆手,:“若不喜欢,还是另换作男衣吧。”
环眨了下眼睛:“可是这个衣服很漂亮啊,我为什么要换!”
“那也随你,”
郎君兴趣淡然地望了望她,转换一个语气:“记得方才,你老什么‘萨婆萨婆摩罗摩罗’,可知何意吗?”
“我管它柳叶荷叶,念着好玩儿就行了呗,这也有啥不对的吗?”
“那倒不是,”
金英依旧慢条斯理。
但他似信非信地神情,却令丫头一下子慌了,感觉受到了逼迫,忽然没头没脑地反问:“哎哎哎,你为什么非得考验我呢,难道我吃的苦还不够吗?……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嘴里着,不由又想起自己遭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闹,反令郎君忽然没了主意,暗暗皱了下秀眉。
环敏锐的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忽然变了脸色,飞快的撕下一块蹄膀、狠咬几口扔回桌上:“从戈壁走到这儿,爷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上赶的不是买卖!——谢你的肉和水了,那袋金银我也不要了,算是两清!”
着习惯的一抹嘴儿,起身就走。
上官金英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有这手,倒显得自己不“江湖”了!
忙展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故意讲和:“笑而已,贤弟怎可当真呢!”
这一声“贤弟”,
再加上他宛若“婆婆”的外在,
一下又令已察觉“搞错”的环,萌生了几分亲切感,破涕为笑:“什么针啊线的呢,除了麻袋里的东西,我什么也没当啊!”
金英瞬间被她的率性萌倒了,不觉心生出一点喜欢,悄悄在她耳畔:“到欺负人,谁让你是个女儿身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男子汉才不会受欺负呀!”
“我……女儿身?”
“……”
丫头立刻恍然的样子:“那快把我的衣服拿来换上啊!”
金英回身一拍手。
刚才那个漂亮丫鬟,也就是翠绿,急忙从内室出来:“少爷!”
“从我未穿过的衣服里,再找一件合适的帮她换上。”
“您的衣服?”
翠绿惊讶道。
一边好奇地打量了下环。
公子将檀扇一合,对环:“欧阳,你的衣服不能穿了。这是我的贴身女侍翠绿,你跟她去另换一件吧。”
“哦。”
环答应着起身。
翠绿则微凝着深眸,难掩好奇地对环:“那,随我来吧。”
丫头于是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随她向里走去。
可走到门边时,又不放心的冲郎回头一笑:“不许偷看哈!”
然后嘭地掩上了房门。
郎极不自然的将细眉一皱。
轻轻打开檀扇,默默地出了会神。
俄而,
内门后人影一闪、翠绿被推了出来!
“怎么回事?”
金英放下扇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翠绿则羞愤的满面绯红:“她、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居然连我也要防着!”
金英禁不住大笑:“是吗?……呵呵,忘告诉你了:她啊,其实就是个优伶!”
翠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原来的确是个男子呢!”
“嗯。衣服给他了?”
“是。”
恰在这时,魏掌柜拿着账本儿走了进来:“少爷!”
公子一扭脸儿:“点完了。”
“是。”
“有多少。”
“内有:金一百两,时价折银五千;外加现银三百,计银五千三百两正;海珠二十颗,按时价五折计算,该折银五百两;猫眼儿宝石两颗,折银一千;红绿宝石各十五,折银二千五百;另有翡翠若干、金丝衫一件、貂皮裘一袭,折银两千两。共计银一万两千三百两,已按哥儿的意思存于柜上了。——这是清单,请少爷过目!”
“这么多!”
金英吃了一惊!
本以为麻袋里的东西,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夹在几两金银珠宝里充数罢了,没想到竟全是真的,还如此之多,都要超过自家的本钱了!
“哈,是不是吓到你啦?”
闻声出来的欧阳环,得意地一笑道。
金英扭脸一看,不觉莞尔:“你这是、呵呵……真的要做搞笑优伶嘛?”
环却一本正经道:“这有啥好笑的,咱们不就是‘幽灵’吗!”
“什么咱们,”
金英蓦然止笑:“这么女内男外、黄袍马褂的,简直不伦不类!——翠绿,再带她去换来!”
翠绿一扭脸儿:“我可不去了,跟防贼似的!——你以为自己是潘安呢?”
环白了她一眼,只好要自己进房。
这时老魏急忙喊住她:“哥儿稍等。——少爷,夜已深了,不如先请哥儿看了账目再去吧。”
“也好,”
金英点下头,将账本向环面前一推,轻笑着揶揄:“没想到令灸家底,居然如此丰厚呢!”
环脸一红,忽然想道:“看这样子,他真的不知我底细呵,刚才这话儿、必是派人去查过才的呢!”
于是更加怀疑,他只是品貌与婆婆相像而已!
便放下心来,豪爽的一摆手:“拿走拿走!爷一看见那么多字就头大,快些拿走!”
上官金英扭脸儿对老魏:“按报价再加三成下账吧,写张票儿给他,随时可来柜上支取!”
老魏一怔:“可是少爷,不经折旧存当,柜上可没这先例呵!”
郎一摆手:“就这样吧。”
“是!”
老魏只好下去。不大一会儿,写好一张现银的票子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