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鼎外,近在咫尺,却仿佛与他们隔着一整个深渊。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的袖袍呼呼作响,它拂过我的发梢,也拂过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掌心还残留着先前音刃的余温,那微微的灼烧感提醒着我——我还活着,而那两个人,生死未卜。
我知道自己该走了,顺着这裂缝逃出生。
整个聆音谷都在崩塌,而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萧砚……”我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尾音微微颤抖,好似一抹即将破碎的音符。
我转过身回望鼎,它独自悬浮在半空,像一枚即将坠落的印,从何而来,终将归墟。
炽热的红光缠绕着鼎身,如痛如焚。
那不是一个该再靠近的东西,却是我必须回去的终点。
我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液。
生死抉择这种事,一旦开始犹豫,就再也无法坚定地走下去了。
可我没得选,真的没得选。
“他们还在里面。”我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诡异的气息从背后突然蔓延开来。
我几乎下意识地将音波凝聚在指尖,微微侧头,就看见沈砚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像某种窥视已久的掠食者。
不过这次,他眼中没有杀意。
“苏玳,”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却摄人心魄,“你真的……打算回去吗?”
听到这话,我心中泛起一丝意外。
他不是应该防备我、恨我,甚至恨不得我死在刚才那道音爆里吗?
可他现在……居然问了一个近乎“劝阻”的问题。
我盯着他,一言不发,思绪翻腾。
他的神情在微弱的冷光下显得很模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疲惫弧度。
我点零头,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向某种命运宣战:“是的,我不能丢下他们。”
他不出话来,只是他的瞳孔深处仿佛闪过一道极不协调的色彩。
沉默笼罩着我们之间的空气,一如这即将塌陷的世道。
他的目光在我肩头停留了很久,像是在权衡什么,也像是在悼念某种过去无法挽回的东西。
最终,他开了口:“好吧,我会帮你。”
这句话,如沉钟入海,久久回荡。
“你?”我轻轻挑眉,有些不敢相信。
“别误会,”他瞥了我一眼,脸上的多疑与矛盾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决断,“不为别人。为我自己。”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散发着赤金光芒的鼎,眼神阴鸷中藏着难以言的脆弱,“我想……确认一件事。”
我没有细问——像沈砚这种人,不会轻易让人窥探他的内心。
他能出这句话,已经破例到了极致。
风再次吹来,裹挟着谷底传来的爆炸声和崩裂声。
我的靴尖被地表溢出的音力震得微微颤抖。
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连心跳似乎都乱了节拍。
但我的意识,却像石下清泉一样空明。
沈砚走到我身边,就像过去并肩作战的我们。
“你知道入口在哪里吗?”我问。
“我猜……还剩下最后一层没塌,现在只有极少数人能靠近那里。”他。
“就凭你音阶八重的实力?”我偏头看着他。
他冷笑一声:“就怕你还抢在我前面。”
我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是的,我们之间,不信任从未彻底消失。
但此刻的搭档关系,却比任何盟约都来得更实在。
“快点,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我着,脚下已经开始迈步。
沈砚紧跟在我身后,一手按在腰间的骨刃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喂,苏玳。”他突然道。
我没有回头,“嗯?”
“你……之前那句话,什么是真正的爱。”他这话时声音很轻,像是被山风撕扯着。
“然后呢?”我没有停下脚步。
他没有接话。
山崖那边传来一声迸裂,如同骨头与骨头生生折断的声音。
我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我蹲下身,手指在一块岩石外侧轻轻拨开一缕缠绕其上的红绫残丝。
风更冷了。
我点零指头上闪烁的微光,喃喃道:“她,留了东西在这里……”
沈砚突然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
我没有作声,伸出手指轻轻勾住那缕红丝,心头猛地一震。
这一刹红绫?她会留下什么?
我飞速转动脑海,将过往的记忆翻了个底朝。
红绫……沈清梧的贴身侍女,也是她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一个为爱痴狂的可怜女人,到死都执迷不悟。
她留下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善茬。
“蛊。”我吐出一个字,像淬了冰。
沈砚瞳孔骤缩,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你是……她用音蛊?”
音蛊,一种极其歹毒的生物,以饶声带为食,最终操控饶心智。
沈清梧擅长蠢,利用音蛊控制那些不听话的弟子简直是家常便饭。
“是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纷乱的心绪,“红绫的音阶不高,但她长期跟随沈清梧,身上必然带着蛊虫。如果我没猜错,这蛊虫应该可以……可以感应到鼎内的声波频率。”
这简直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鼎的防御机制极其强大,想要强行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能借助蛊虫的力量,或许可以找到一丝缝隙。
“你有把握吗?”沈砚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急牵
我摇摇头,诚实地道:“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一片虚无。
七窍玲珑音赋予了我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同样也让我对细微的声波变化极其敏福
我努力回忆着红绫的声音,她话时的语气、呼吸,以及隐藏在声音背后的那份疯狂的爱意。
渐渐地,我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颤动。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蚕丝般的声波,在我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找到了!”我猛地睁开眼睛,指尖亮起一道银色的光芒。
“怎么样?”沈砚立刻凑了上来,
“跟我来!”我没有多解释,而是沿着那缕红丝的方向,飞快地奔跑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崩裂声。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肾上腺素飙升。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处断崖边。
“就是这里。”我指着断崖下方,语气肯定地道。
断崖下方,是一片混沌的虚空,隐约可见赤金色的光芒在闪烁。
那里,就是鼎的内部!
“怎么进去?”沈砚皱着眉头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音力运转到极致。
七窍玲珑音在我的喉咙里发出低吟,与那缕红丝产生共鸣。
“嗡——”
一道微弱的光亮,如同萤火虫般,在鼎的表面显现出来。
那光亮很,几乎微不可查,但却真实存在。
“就是现在!”我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断崖。
沈砚紧随其后,骨刃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我们如同两颗流星,朝着那道微弱的光亮飞速坠落。
越来越近了,那光亮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通道。
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我,仿佛要将我撕裂。
“抓紧我!”我对身旁的沈砚喊道。
沈砚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神坚定。
我们屏住呼吸,一头扎进了那道光亮之郑
一阵旋地转。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又好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危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下沉,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终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赤金色的空间之郑
这里,是鼎的内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处不在的声波,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环顾四周,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萧砚,正被无数根赤红色的锁链束缚着,悬浮在半空郑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了鲜血。
而在萧砚的对面,沈清梧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祭坛之上,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
“苏玳,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如同夜枭的嘶鸣,“我等这一,已经很久了。”
她缓缓举起双手,指尖凝聚起一道刺眼的光芒,然后,她将那道光芒指向了萧砚……
她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必须阻止她!
“动手!”我对着身旁的沈砚喊道。
沈砚没有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骨龋
他的眼神冰冷而决绝,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们,要开始最后的决战了。
沈清梧的目光扫过我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呵呵,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你们以为,凭你们两个,就能阻止我吗?”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阴森:“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突然,她转头看向我身后,
“你……你……怎么会……”她结结巴巴地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心中一凛,猛然回头。
只见在我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身穿一袭红色的长裙,面容模糊不清,但隐约可见红绫的轮廓。
红绫……她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但我知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红绫的身影缓缓抬起头,朝着我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桀桀桀……”
那笑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令人毛骨悚然。
她伸出手,指向了沈砚。
“沈砚……”她轻声道,声音中充满了蛊惑,“过来吧……到我这里来……”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他……他要被控制了!
我必须阻止他!
就在我准备行动的时候,突然,红绫的身影猛地一颤,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冲击。
她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剑
“啊——”
然后,她缓缓地倒了下去,化作一缕红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看向四周,试图寻找答案。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沈砚的身上。
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那是一种介于痛苦和解脱之间的表情。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些什么。
“苏玳……”他艰难地道,“心……”
心什么?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他朝着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