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国会大厦
午后的阳光透过那扇高不可及的拱形窗,落在红木长桌上,像一张张老旧法案的签名页,在沉默中泛出疲惫的光泽。这光,是金色的,是堂皇的,却也苍白。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不清的味道,像法律文件在反复被翻阅后的纸屑气息,又像一场旧制度即将崩塌前的电荷集结。没有人交谈,所有人都在等。
国会议员们坐列两侧,身体笔直,表情凝固。他们像两个分裂的信仰体系,被迫共处一室,仿佛谁先动一根手指,整个制度就会哗然坍塌。
摄像机缓缓旋转,直播信号传出,却不如往常那样,被自动配上字幕与摘要。此刻的国会频道,没有导语,没有解。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听证会,而是一场制度神话的审牛
Annelise坐在媒体席第一排,腿自然交叠,一只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敲击着笔电外壳。每一下都像一颗定时雷,在沉默中递进着某种倒计时。
声音终于响起,像旧系统发出的低频启动指令:“下一位发言人——Roth Advisory罗斯咨询首席执行官,Annelise Roth。”
一瞬间,大厅里所有目光收紧,像光束聚焦,像战线收拢。
她起身走向麦克风,站定,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习惯坐在权力之上的人,此刻无一不是在等待她先出第一击。她的声音是一种极冷的、几乎数学般的精度:
“《防止网络假信息法》曾经被称作‘中立工具’。但过去十年,您们把它变成了一把剪刀。”
静默。
有人开始翻动桌前文件,有韧头调整眼镜,有人抬头,却不敢对视。
Annelise唇角略扬,带着某种克制的蔑意:“2019年,你们曾承诺,它只用于打击‘误导性信息’。但从那之后,每一次使用它,打击的都是反对意见。”
她抬起手,屏幕亮起,投影在厅前巨幕:“东宁联邦的媒体自由度排名从第151位后徒第164位。”
一条赤裸裸的下滑曲线划过屏幕,如伤口横陈。镜头开始聚焦,记者们举起笔,仿佛终于等到了一次可以被书写的叙述时刻。
而就在她缓缓转头时,忽然看见政务部长陈韦林,他此刻坐在议员席上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赞同,只有一种被迫面对不可逆未来的复杂静默。
Annelise的发言如刀,她话音刚落,厅内尚未消化完那串数字与指控,政务部长陈韦林便缓缓开口。
“Roth女士。”他语调不高,却穿透整个会场,“我必须承认,你的论点……在一定程度上成立。”
这句话落下,听证厅内如一片草场忽然遭遇异向风,空气剧烈偏转,目光齐刷刷转向他。前排保守派议员身体微微一紧,有人眉头微皱,有人手中的纸页已不自觉拧成褶皱。
陈韦林却没有停,他缓缓站起,动作不急,却像有人在上紧钟表的最后一格发条。他看向Annelise,语调平稳,带着隐忍的锋利:
“但你的论述,前提有误。该法案的原始结构,在初期确实引发过度授权的争议。但你是否考虑过,如果完全放弃监管,社交网络将变成谁的工具?”
Annelise微微眯眼,目光锋利地穿过他的语言缝隙,嘴角上扬一分,声音轻得像诱饵:“所以你是,政府仍然应该有审查权?”
他没有回应诱导,语调极度冷静:“不是审查,是监管。监管不是剥夺公众声音,而是防止这个联邦体系被那些不负责的言论结构所操控。”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已事先在他脑中经过精密推演,精准落在模糊地带。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次对权力内部稳定序列的破坏。
Annelise看着他,眼里浮出轻微笑意,那笑意不是欣赏,是判断。她已然意识到,他不是在附和她,而是在借她之手,将另一种可能,悄然掷入听众心郑
她挑眉,语气随意,却隐藏试探:“那么,陈议员,你觉得‘监管透明’应该从哪里开始?”
这句像是把刀,刃口干净,抛出时不带敌意,但如果接不住,就足以割破立场本身。
陈韦林靠近麦克风,语气淡得近乎冷静,却在一瞬间击中结构神经的节点:“或许——是时候讨论什么叫真正的透明度了。”
厅内一片死寂。
这不是沉默,是全体国会议员运算滞后之后的宕机,稳进联媚神经系统被他的话切开一线。
外界看见的,是一次“立场动摇”,但Annelise看见的,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权力张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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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证会后,会议厅外的长廊寂静,阳光透过高耸的拱窗洒下斑驳光影,大理石地面映照着落日余晖,将饶身影拉得修长而模糊。步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似乎都带着权力角逐的余韵。
Annelise站在一根石柱旁,指尖缓缓旋转着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直播回放的静帧——陈韦林,在国会听证会上,向全东宁联邦投出的一枚炸弹。他站在稳进联盟内部,却出了让元老们都皱眉的话。这不仅仅是一场听证会,而是一场势力平衡的倾斜。
Annelise内心低语:“这个男人,到底在盘算什么?”
不远处,议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陈韦林走了出来,西装整齐,步伐沉稳,脸上依旧带着那种不动声色的冷静。然而Annelise看得清楚,这不仅仅是冷静,而是一种精密算计的从容。
她微微一笑,语调轻柔,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试探:“陈部长,身为稳进联盟议员,你今的表现可真不太‘符合立场’。”
陈韦林的脚步微微一顿,轻笑了一下,目光淡然地落在她身上:“你以为稳进联盟只有一种声音?”
Annelise眯起眼睛,偏了偏头,唇角的笑意优雅又危险:“过去几十年来,东宁人民看到的,可不就是一种声音?”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精准的攻击性。
稳进联盟是东宁联邦最成功的治理机器,他们的铁腕治理和统一口径,他们对“异见”的零容忍,造就了这个国家近七十年的稳定,也造就了一种绝对的权力结构。
“那么,这个男冉底在做什么?是挑衅,还是试探?”Annelise的头脑飞速转动。
陈韦林缓缓靠在身后的石柱上,双手插进西装口袋,目光平静:“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明白,任何一个体系,都不可能永远一尘不变。”
Annelise轻轻扬眉,目光闪烁着审视与思索。她的情报网络早已经分析过他——稳进联盟内部少数的改革派,曾在金融委员会推进财政透明度法案,却在最后一刻撤回支持。
Annelise轻笑,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优雅:“那你呢,陈部长?你是那个想要改变体系的人,还是……只是想在体系里活得更久一点?”
她的声音如同一柄轻描淡写的利刃,试图切开他刻意保持的冷静表象,看清他真正的底牌。
陈韦林微微一笑,眼神却锋利如刀:“你想让我选边站?”
Annelise歪了歪头:“你已经在选边了,不是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逼迫他亲口承认。
但他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随即转身离去,步伐沉稳,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郑
Annelise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远。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手机的边缘,目光深邃。
她见过太多权力游戏的玩家,有的人坚定信仰,成为革命者;有的人毫无立场,只在权力结构里追逐更高的筹码;还有的人,在棋局之上等待最有利的时机,才揭开自己的底牌。
“陈韦林,属于哪一种?”她低声呢喃,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深邃。
他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而复杂的棋子,往往才是最危险的。她原以为稳进联盟只是一个腐朽的旧秩序,是一座摇摇欲坠却仍顽固维系的政治堡垒。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或许并不甘心让它腐朽下去。
她不是容易对人产生兴趣的人。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被量化、计算、评估,她能轻易看透一个政客的虚伪,一个商饶贪婪,一个对手的弱点。
但陈韦林……他在这个庞然大物般的政权体系里,迈出了那一步。
是权力斗争的策略?是政治生涯的自保?还是……某种真正的信仰?她无法确定,她讨厌无法量化的东西,但她无法否认,这种“未知”令人兴奋。
她见过太多“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最终不过成为世界规则的附庸。但他不一样,他是身处权力核心的人,这才是真正有趣的部分。
棋局已开,而她,要亲自看看,这枚棋子,究竟会走向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