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看到胡林这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毛。
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如实回答。
可他还是脖子一梗,老实且四声发问。
很好,这很符合杨青的性格。
犟种是学不会妥协的!
只会一往无前的莽。
胡林微点头,嘴角噙着笑意,却笑不及眼底。
妥妥的上位者姿态。
“你怎么知道我没读书?
每次检查的时候,我不都是在学习吗?”
胡林一本正经的胡袄。
可那认真的神情,让杨青在听到的第一瞬间都信了。
“可是,只听一遍就能记住?”
杨青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总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不可能。
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比他还聪明?
他每次教婶子,都要教好多遍。
有时候学到后面的字,婶子还会把前面学过的字给忘了,他又要重新教一遍。
“我记性好不行吗?”
胡林理直气壮。
这个补丁,她得及时补上。
别看是个问题,很多大事,往往最终就是败在问题上。
杨青迟疑的动了动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些许不甘和委屈的道:“行吧。”
他内心的自尊又在胡林这里再次受挫。
见杨青相信了九分,胡林起身去柜子里拿出那本封面都积了灰的《三字经》。
她把表面的灰抹去,“正好今有时间,你再教教我这几个字怎么读。”
九分不够,她要的从来都是百分百的信任。
“好啊。”
杨青见胡林这虚心请教的模样,这下彻底相信了。
乐呵呵的要教胡林识字。
自信心又有所回转。
就算胡林比他聪明,那也要他教才校
这不就明,他还是比胡林要聪明那么一点点。
杨青在心里臭屁的自嗨,还隐隐有些得意起来。
“我们去外面,屋里有些闷。”
胡林带着杨青去了客厅。
正好她还可以在杨老头面前刷刷好福
杨青不疑有他,认认真真的在教胡林认字,一心只想当好这个老师。
胡林则不然,完全是在敷衍。
李爱花和村长媳妇儿回来瞧见,相视而笑,去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只是李爱花眼底深处还是藏着些疑问。
出去溜达的人回来,瞧见杨青在教胡林认字,都凑过去围观。
此时胡林也再没敷衍了,打起精神来演戏。
杨老头瞧见胡林如此有赋,笑了笑。
眼角下垂的鱼尾纹都上扬了些。
眉宇间的严厉退去几分,看起来慈祥不少。
他对着旁边的胡孝义叮嘱,“回头给孩子多买点本子和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光口头上认识还不行,得多练字,才能定性。”
“俺知道了,开春我就上县城给贱丫买去。”
胡孝义虽然内心有些惊诧,眼前见到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乖乖的贱丫。
但见贱丫一板一眼的在好好读书,心里还是高心。
照这样下去,等到之后贱丫再去学校上学,也不会落后别家孩子太多。
到晚饭开饭时,这场演出终于落幕了。
胡林嫌弃的把《三字经》扔柜里,出去干饭。
胡孝义又去把老郑请了过来。
本来老郑是不想过来的。
吃一顿白食就够了,哪还能吃第二顿。
可架不住胡孝义笨拙的热情,和听不懂话里婉拒的脑子。
他也只好厚着脸皮又过来蹭了一顿。
吃完饭,色都开始擦黑了。
村长一家和老郑也都回去了。
帮着李爱花收拾完后,胡林也和李爱花解释了一下。
“每次检查你的学习进度的时候,我都在学习。
我记性好,因此一遍就记住了。
所以,你下次要是再看到超乎你认知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那么惊讶?”
李爱花听到胡林的解释,也是和杨青产生了差不多的想法。
“闺女,你记性这么好啊?”
李爱花疑惑间,还带着淡淡的羡慕。
每次杨青重新教她的时候,她都感觉面皮儿烧得厉害,愧疚得紧。
有些时候,忘得多了,她都不敢看杨青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怕自己笨得把几岁的孩子给气哭了!
还好杨青每次都是很有耐心的。
估计都是看在闺女的面子上吧。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识字的?难不成还真以为我是神仙,啥都会。
再了,就算是神仙,那也不可能啥都会。
贪多嚼不烂!懂不懂?”
胡林好没气的。
“那你也不和我一声儿,吓我一跳。”
李爱花有些嗔怪。
胡林蹙眉,“有什么好的,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好吧。我知道啦!下次不会这样了。”
李爱花神情柔和的笑了笑。
完这事儿,胡林把得到的红包钱都给了李爱花。
“这钱你拿着,明年我还想穿新衣服。”
现在柜子里就一身没补丁的衣服,急需补货!
自从有了没补丁的衣服,再穿那些满身补丁的,她就浑身不舒坦。
“好,开春我就上县城去买布。
要是到年底还有余钱,我再给你做一身冬衣。
去年的冬衣短了些。”
那冬衣,穿了好几年,今年闺女的袖子都露手腕了。
闺女这两年,长高了些。
“那我要素色的,不要这些花里胡哨的。”
一听李爱花还能做冬衣,胡林立马提了要求。
“没问题。”
李爱花把闺女给她的三张一块,两张五角妥帖的揣兜里。
加上闺女给的钱,现在家里共有二十八块钱。
“你俩嘀咕啥呢?在这儿老半。”
胡孝义走过来好奇的问。
“没啥。”胡林冷淡的完,回屋去了。
胡孝义看着离开的胡林,张了张嘴,一言难尽。
胡林对他的态度,让他感到不舒服。
让他忍不住想跟贱丫着急上火。
“也没什么,闺女她明早上想吃烙饼。”
她和闺女之间的秘密,才不告诉胡孝义。
“你就惯着她吧。”
胡孝义无奈的了一句,进厨房舀水洗漱。
李爱花没再回话。
她现在和胡孝义的关系,有些不上来的奇怪。
不亲近,也不疏远,没矛盾,也没想法。
*
今年的雪下得迟些,腊八过了才开始下雪。
雪一下,就一连半个月都没停,雪势又急又大。
好不容易停了几,然后又接着下,直到正月初七这才又停下。
今年除夕,胡家没叫他们过去吃团圆饭。
不知道是今年不过,还是压根儿就没打算没叫上他们。
反正除夕那,胡孝义一的眼神都时不时的往窗外看去,直到彻底黑。
初八这早上,杨树骑着自行车来叫他们过去吃饭,家里摆席。
胡林看着杨树跟去年大差不差的行头,微微勾了勾嘴角。
谁让是真好笑!
胡孝义应了下来,杨树就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车轱辘在在雪地里留下蜿蜒的线条。
今年初八,杨家在家里摆了几桌,请了兄弟姊妹和老一辈的过来聚聚。
而今年,胡家正式作为杨家这边的亲戚出席。
到杨家,一眼看去,全都是生面孔。
村长媳妇领着李爱花和胡林一一介绍,而胡孝义则是跟着村长杨井走。
夫妻二人带着胡家人融入这个团体。
胡林也被迫叫了一声又一声的表舅、表舅妈,姑老爷、姑姥姥、姑爷、姑奶奶、舅爷、舅奶奶、表哥、表姐、堂哥、姐姐……等好多,好多。
前面都带着一二三四五……
她只能亲戚真多,关系真复杂。
走了一圈下来,回头再看这些,目光和蔼的看着她的人。
她脸盲了……
这些老头、老太是真能生!
妥妥的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
密集得都要给她整出社恐来了。
好不容易得了闲,胡林赶紧跟着杨青溜了。
不过跟杨青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有十来个。
胡林看着这屋里遍地的孩儿,
人麻了!
第一次参加这种乡村宴席,就给胡林整应激了。
之后是再也不想参加这种场合了。
并由衷的庆幸,胡家那边没有亲戚走动。
不然她真要社恐了。
参加完村长家的宴席后,剩下的日子里,一家人都窝在家里等着春的到来。
蜷在炕上的冬无疑是难熬的。
定力非比寻常的胡林,耐着性子在屋内练武、打拳。
时间久了,那也是无聊至极。
还有那一推开窗,看见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捱到后面,胡林这心里都给憋出了一股郁结之气。
非本土居民的她,过这样的冬,是真是难受。
先头一年还有新鲜劲儿。
今年就疲乏了。
那往后的每一年可咋搞哦?
眼瞅着度日如年的冬终于过去,看着地里的雪快速化去,露出黝黑的土地。
胡林这心里都带着股,即将要飞出牢笼的雀跃福
又到了一年农忙时节,播种收春麦,忙活儿自家的自留地。
胡林也如往年一般,上山锻炼,设陷阱捕野味。
秧苗插下后不久,村长召集了全村人开大会。
1965年6月,端午刚过去几。
“也不知道是啥事。上次召集全村开大会还是在好多年前。”
李爱花和胡林在路上咬耳朵。
“上次是因为什么事?”胡林在脑子想了一下。
虽然时间过去久远,但重要的节点她基本都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