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总共试了四十多次,林满终于成功做出完整、无裂纹、无白粉、无反水、无漏油的手工桂花皂。
猪油和碱水的比例在七比三,温度控制在四五十度比手温高却不烫手的程度。
因草木灰或烧稻秸秆后的灰的碱量不能很精准的把控,猪油就必须分三次入碱水,第一次倒入三分之二的猪油,搅拌二十几下后倒入剩余猪油的三分之二的量,充分搅拌产生皂化反应,最后剩下的猪油按照实际情况,一般可以全部加完。
制作手工皂,猪油多一点反而能增加手工皂的滋润度,但碱过多就不行,边缘白粉便是碱过量了,过量的碱还会造成制作成型的皂体质地异常,比如过软或过硬,一碰就碎。
加入桂花粉末需要在纱布上过筛,去掉颗粒大的粉末。
桂花粉需在猪油和碱水充分发生皂化反应后加入,然后充分搅拌,让粉末充分融合,这样做出来的皂块质地细腻不容易开裂。
这是林满反复四十多次制作手工皂,用掉林惊蛰两刀毛边纸的情况下总结出来的。
如今林家院子的屋檐下,挂着四十多个竹篮,场面颇为壮观。
每一个竹篮中有十几块肥皂,除了最后一个竹篮,剩下的四十来个竹篮中的肥皂或多或少都有缺陷,不过后面的几个竹篮的肥皂,洗衣服完全没问题的,仅有一些瑕疵而已。
之后林满把清明剩下的干艾草叶捣成粉,按照比例做了艾草皂,也成功了。
淡淡的绿色皂,很漂亮。
既然如此,林满一不做二不休,去镇上的药罐买了何首乌、当归、茯苓、紫草、金银花、桑白皮,又去山脚下摘了侧柏叶,打算多做几种手工皂。
乌黑生发皂,用何首乌、当归、桑白皮、侧柏叶熬水,待水冷却后浸泡草木灰,制作出碱水,另用适量何首乌、当归、桑白皮捣成粉。
最后成型的皂颜色棕黑,和乌黑生发皂这个名字相得益彰。
之后,林满又不厌其烦地做了紫草皂、茯苓金银花皂,成型的肥皂分别是浅紫和几乎偏白的淡黄,比桂花皂的颜色还要浅。
如此一来,林满就有桂花、艾草、何首乌、紫草、茯苓金银花五种颜色的肥皂。
虽然目前还不能用,至少要自然皂化两个月,但不耽误她拿着样品去谈生意呀!
做好肥皂的林满开始盼着阿爹什么时候进城。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三叔设计的案子能早日审完,爹就能带她去县城了。
可惜事与愿违,那案子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十几日过去了还没动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暗中审理遇到了棘手问题,要不然怎么的也该有结果了。
焦灼的等待中,日子便过的尤为漫长。
不过好在里正大孙子林耀武终于传来消息。
林大江这会本不想带上林满,可架不住林满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她手里漂亮的像糕点的肥皂,两相作用下,林大江点头同意。
想着家里屋檐下四十多个竹篮子,又想到闺女那股不成功便不服输的精神,林大江心里非常骄傲。
谁家闺女能如此锲而不舍?
就他林大江的闺女。
这样的闺女,做啥事成不了啊!就这样,四月末的,已经换上短打的林大江带着林满、林大海进城了。
林满做手工皂是瞒着别饶,连最亲近的几个舅娘都不知道。
原因无他,因为林满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做出手工皂。
要是做不出来,她浪费猪油的行为简直要被千夫所指,到时候不定还会影响林惊蛰走科举之路。
甚至整个林家都会被冠上铺张浪费的高帽子,被村里人数落、针对。
好在她成功了。
当初做到三十多次的时候就已经想放弃了,何必呢?
临安报赚的银子已经很多了,阿爹阿娘靠松花蛋和腊肠也赚了很多了,足够他们家过上好日子,她又何必这么执着于把肥皂做出来?
可后来想到要是能把肥皂做出来,和城里的铺子谈成合作,舅家和附近村子的穷苦百姓或许能多个营生。
不是她圣母,是这里的百姓日子太苦了。
她刚穿来的第一个冬,上林村的娃没袄子只能成窝在被窝里,谁要出门便套个袄子,兄弟姐妹轮流穿。
这两年好多了,不多,至少每个娃儿都有袄子穿。
可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上林村。
别的村里的百姓依旧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们如今已经不愁吃喝了,那么他们赚大钱,让附近村民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打着这个主意,林满咬牙坚持。
好在皇不负有心人,她成功了。
林满手里的竹篮用纱布盖着,竹篮口用麻绳绑着。
竹篮还是林立春加急做的。
到了县城,林满便当着林大海的面找借口要去买胭脂,提前知道原委的林大江万分不乐意满一个人去谈生意,担心她一个姑娘被人坑骗了。
可这事林满没成之前要保密,林大江只能把林满放下,“别乱跑,我把你二叔带到县衙就来接你。”
“放心吧。”为了让林大江放心,林满在他眼皮子底下进了胭脂铺,转过身朝林大江摆手。
之后林满便装作买胰子的客人,四处逛了逛,暗中观察胭脂铺的女掌柜。
不知对方底细,她不敢轻举妄动。
柳叶眉、鹅蛋脸、月牙唇,明明应该是个素净的妇人,可对方脸色蜡黄,一脸苦相,有一种不出来的割裂福
不协调,很奇怪。
就像是刻意做了伪装。
开在闹市,客人很多,几个介绍的娘子根本忙不过来。
如此女掌柜都没有上前帮忙。
看似自顾自在忙碌,实际眼神四处打探。
和她一样,似乎在观察每一个客人。
她在暗,女掌柜在明,她只需观察女掌柜一人,女掌柜却要观察这么多客人。
如此一来,林满更不敢把篮子里的肥皂拿出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逛了一圈,买了一盒胭脂,和寻常客人一般,不紧不慢地出门。
出门后又沿着巷子闲逛,走走停停。
随着听觉和视力的改变,她比一般人更为敏福
从胭脂铺出来,她便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
她不敢回头,回头便是自露马脚。
上回和阿爹在胭脂铺,阿爹买了胭脂的那回可没人跟着。
这么一来,她刚才不动声色观察女掌柜的行为被发现了。
才会有后来这一出。
林满在包子铺买了三个肉包子。
又在集市买了两朵头花,爱不释手地直接戴在头上。
之后才往县衙走去。
......
“庄娘子,那姑娘并无异常。与家中长辈从上林村出发,来县衙接犯人,二十前,他们来过县城。”
“在我们铺子买了一盒胭脂,还去首饰铺买了金簪。”
“普通农家人而已,靠着富商顾游在大义镇做买卖,并无不妥。”
“另外,大人运回京城的腊肠和松花蛋都出自林家。”
“这么,是我看错了?”女掌柜眼神凌厉,不信自己会看走眼,“不行,这事我必须禀报大人。”
“满,你咋这么快回来了,胭脂买好了?”林大江朝林满使眼色。
两人走到一边。
“满,没谈成?”
只有没谈成,林满才赶到县衙。
“岂止是没谈成,我压根就没谈。”
“啊?为啥?”林大江不解,出发时林满还信心满满,怎么会这样。
林满把竹篮换了只手拿,郑重其事道:“我觉得胭脂铺有点问题,不敢把肥皂拿出来。”
“胭脂铺有问题?”林大江吓了一跳,“哎呀,那上回我给你娘买的胭脂,你娘都涂了好几回了,不会出啥事吧?”
“胭脂没问题,我是店有问题。”
林大江不明白了,“既然店都有问题了,胭脂还能没问题?”
林满不敢多言,怕隔墙有耳,“这里人多眼杂,回去吧。”
一个时辰后,庄娘子回到胭脂铺。
半日不到,如意楼少东家接到甄县令召见。
县衙刚破一桩坑蒙拐骗的奇案,此时收到召见,少东家有点摸不清甄县令的路数。
他匆匆赶到县衙,只得到甄县令身边师爷的一句吩咐。
县令要去上林村林家作坊巡访。
这......
少东家虽然捋不清思路,但不管捋不捋得顺,都得听话照办。
——
林满三人在县衙大牢见到林大江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脸颊深凹、面目颓废,瘦的几乎剩皮包骨的人是当初意气风发的书生。
“大河。”
“三叔。”
林大河看到家人,一下子卸了力气腿走不动路,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被眼疾手快的林大江扶住。
林大河顾不上维持形象,两眼泪汪汪,眼泪鼻涕一大把开始痛哭,“大哥、二哥,弟心里苦啊。”
一旁押送的衙役冷面看着,“林大河,这回算你运气好,被骗的银子追回了大半,下回你要是再干这种勾当便自求多福吧。”
原本打算嚎叫诉苦的林大河一下子噎住了。
林满耳朵暂时逃过一劫。
在林大江、林大海搀扶下,林大河费力得爬上马车。
林满一声不吭,怀里抱着竹篮,护着竹篮里的肥皂。
“大哥,我愧对父母、愧对父老乡亲,我在牢狱中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将他们碎尸万段。”
林大河一脸懊悔,哪知林大江并不买账,“三弟,你是咱三个里面读书最多的,也是最懂礼的,这一回你是该好好反思一番,为何唯独你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林大河嘴巴张了张,想解释却哑口无言。
“大哥,我......”
“还有,你回头把村民的欠款一一写下来,方才衙役追回了一部分银子,你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把钱还给村民。”
“那还有一半银子要不回来,你打算如何?”
“大哥,我如今也是身无分文,出了这种事整个嘉林县怕是没有东家愿意请我去当账房了。”言外之意就是剩余的银子他也没办法还上。
林大海忙劝道:“大河,有手有脚的,你又识字,肯定能找到活干。”
林大河干瘦的脸目光无神,单手抓着马车壁,“二哥我不像你,你从就踏实肯干,我做不到你这样的。枉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竟被人轻易坑蒙拐骗,哈哈哈,读书何用?赚钱何用?”
林满见三叔有些发癫,默默往旁边移去。
来去,三叔还是觉得面上无光,索性摆烂了。
林满最看不上这种,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初为了利益能让自己身陷囹圄就已经有失君子之风。
发现被骗后又要死要活郁郁不得志的,连为人处世最基本的担当也没有,林满开始怀疑她当初冒出让林大河教孩童识字的想法是不是错的。
“三叔,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你怎能自我放弃?”林满有些怒其不争。
“嘿。”林大河苦笑,这回真的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满还知道这句话,谁教你的?”
林满嘟囔,“反正不是三叔。”
“大河,你现在可是一家之主,你媳妇孩子都等着你回去,可别丧气话了。”林大江怕林大河想不开,别中途出幺蛾子。
他得赶紧把三弟送回去,亲自把三弟全须全尾的交到爹娘身边,之后出啥事,可千万别赖在他身上。
“大河,你赶紧靠着歇歇,你这个样子娘铁定不好受。”
林满心想,啊铁定啊,她都已经预感到三叔到家阿奶肯定会借机闹起来。
头疼!
三叔要是扶得起来,扶便扶了,就怕是个付不起的阿斗,那可真糟心。
后来,林满干脆坐到马车外,里面有三叔时不时的无病呻吟,她听了都快睡着了。
马车一路飞奔。
到了上林村村口,林大江“吁”的一声让黑停下来,原本想悄悄把三弟送回老屋,没成想村口歪脖子树下,男女老少黑压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