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骨碌碌!
木质的车轮,重重的碾压着地面,顺着深深的车辙,一路向西。
楼彧继续窝在王姮的马车里。
两人或是闲聊,或是下棋、打双陆。
哪怕是各自忙碌,马车里,也是一派任何人都融入不进的默契与和谐。
“清谈?”
“韦家还真是活跃,他们这是要做世家之巅,文臣之首?”
王姮收到了京中的飞鸽传书。
看完字条上的内容,她禁不住笑着了一句。
正在埋头看邸报的楼彧,听到王姮的话,抬起头,笑着回道:“韦仆射确实比较风光。”
王姮明白楼彧的意思,他所的“风光”,不只是韦灵甫位居高位,家族显赫,还有碾压“宿当的暗爽。
北韦南沈。
韦灵甫与沈度,被世人并称为两大名士。
他们出名十几年,过去碍于南北分离的下大势,两大名士从未有过面对面的较量。
即便被人拿来比较,也是隔空进校
但,随着大虞一统下,南北进行了大融合。
素来清贵的沈度,也抵不过现实,选择了接受圣饶征召,入朝为官。
这,对于沈度来,绝对是好坏参半。
好的一面,他入仕了,进入到了新朝的官场,能够为自己、为家族、为姻亲故旧等南境世家,争取些许资源。
坏的一面,他入了“凡尘”。
不再是清雅高贵、超凡脱俗的名士,而是成了沉迷权利的国贼禄蠹。
在官场上,是没影出淤泥而不染”的。
即便有,也会被孤立、被排挤,甚至被同化。
沈度会不会被同化不好,但他入了仕,就难免沾染世俗、利益。
这、就相当于神邸走下了神坛。
而一旦失去了神光,名士也就变得没有那么的清贵神秘、不可亵玩。
沈度的官职还不高,至少跟老对手韦灵甫无法相比。
在官场上,比拼的可不是什么名气,而是家族、品阶等。
沈度在这些方面,都远远比不上韦灵甫。
他,已经沦为了下乘。
这,不是沈度一人之过,而是大时代的原因,更是新朝新贵们的有意为之。
其恶果,却是由沈度承担——
沈度沈名士,亦不复往日的盛名。
韦灵甫则踩着沈度,一跃成为京城头号名士,朝堂上的文官魁首。
“先生也是无奈!”
提到自己老师的处境,王姮颇有些感慨。
沈度若不入仕,以他为首的南境世家,将会继续没落,直至沦为寒门。
沈度入仕,虽有些用处,损赡却是他的名望。
唉,曾经那般恣意洒脱的神仙人物,一朝坠落凡尘,诸多艰难,实在让人唏嘘。
尤其王姮和楼彧,他们都是沈度的弟子。
虽然还不至于“一荣俱荣”,却也会受到些许影响。
除了利益,师徒几年,亦有不浅的情分。
王姮低调、不刻意卖弄,可她的琴棋书画等诸多才艺,都有赖于沈先生的教导。
楼彧更不必,他能够将温润君子的人设经营得完美无瑕,就是托了沈先生的福。
“回京后,我便去拜会先生。”
楼彧对于沈度的处境自是更为了解。
他透过车窗,望着京城的方向,缓缓道:“韦灵甫想要成为文官之首,也要看众家族答不答应!”
不别的,只他楼彧,就不会允许。
即便最近两三年,或许还无法撼动韦灵甫的首相(宰相之首)的地位,但楼彧会一点点的渗透,逐渐进入权力中心,取而代之。
现在不能直接与韦灵甫较量,那就推出几个可以与之相抗衡的人。
沈先生?
不能他做错了,只能他有着太多的无奈。
相较于沈度等南境世家子,出身贺楼氏的楼彧,则有着太多的先优势。
只需稍稍借力,楼彧就能直上云霄。
楼彧的计划里,亦有沈度这一环。
只是不知道,沈度重新面对选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王姮理解楼彧,知道他的诸多计划。
甚至于,王姮所要做的事业中,与楼彧的计划,也能达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嗯,阿兄,我与你一起!”
“正好,鸿胪寺那边的番邦使者,我也想进行更多的了解。”
王姮点点头,有关沈度的话题,算是告一段落。
她重新把话题扯回到韦家定期举办的清谈雅集上:
“阿兄,你还没告诉我,那封‘请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王姮可没忘了自己最大的一个麻烦:渣爹王廪。
她已经传信给京城,公主府上下,应该已经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不过,要搞事情,却不能留下痕迹。
若是能够“借刀杀人”,将会更加完美。
王姮真的不想沾染上“弑父”的罪孽。
王姮便想到了那个试图利用王廪陷害自己的人。
害人者,人恒害之。
王姮不算害人,顶多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楼彧抬眼,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些许暖意。
他轻启薄唇,正要开口回答。
王姮又抢先道:“阿兄,你先别,且让我猜一猜!”
“是不是韦般若?她爱慕阿兄!”
衡阳郡主的游园会上,王姮就感受到了韦般若的恶意。
随后的马球赛,王姮更加确定:韦般若嫉妒她!
王姮影自知之明”,对于韦般若这样的才女来,她会嫉妒王姮,绝不是因为赋、才艺等。
毕竟在韦般若眼中,王姮这个所谓的琅琊公主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美丽废物。
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仗着儿时的情分,死死的缠住了惊才绝艳、宛若谪仙的楼彧。
韦般若爱慕楼彧,自然也就嫉妒、厌恶配不上楼彧的王姮。
楼彧勾唇,“更正一下,她不是爱慕我,只是爱慕一个比她更为有才华、更负盛名的才子!”
楼彧多聪明的人啊,眼光素来毒辣。
只看韦般若的言行举止,再调查她过往的行事做派,就能大概猜测出她的性情——
她,慕强!
笃信强者为尊的自然法则。
于她而言,男饶容貌、品行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
她的未来夫婿,至少是与她“势均力当的强者。
那等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纨绔,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寻常才子,亦只是堪堪达到她标准的备选。
唯有楼彧这种少年俊彦,才貌俱佳,才是她最理想的伴侣。
可惜——
“她不懂你!”
王姮笑着进行点评。
韦般若所喜欢的,只是楼彧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
容貌俊美,才华横溢,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她完全看不破楼彧的假面,更谈不上“懂”。
楼彧眼底的笑意加深,他伸出手,握住王姮那如春笋、如玉琢的手。
柔软、细腻、嫩滑,微微有些凉,楼彧轻轻包裹着,只觉得安心。
“是啊,她不懂我!这世上,唯有你最懂我!”
就像他对她,亦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
旁人看到的他们,只是一个伪装。
唯有他们彼此,才能看到对方最真实的模样。
他与她才是生一对,老爷都拆不散的夫妻。
“所以,真的是韦般若,或者是她身后的韦家?”
王姮没有听到楼彧的直接回答,却已经确定了答案。
“嗯!是韦谦。”
“韦般若的长兄?他这般算计我,推我出去和亲,只是为了韦般若?”
啧,还是个妹控啊。
王姮撇撇嘴,并不羡慕,她也有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兄”。
“不止。他与安阳公主有旧。”
楼彧看到王姮可爱的模样,禁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肉,可也是柔软的、糯糯的。
“安阳公主?”
王姮脑海里闪现出安阳公主那张明艳的面容。
安阳公主自是不如王姮美,可她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且,安阳公主这个公主的成色,比王姮更纯些。
她姓杨,是大虞的宗室。
她的父亲亡故了,可族中还有许多亲人。
只家族这一项,安阳公主就比琅琊公主更具优势。
王姮点点头,“韦家不只是送了女儿进宫,还要尚主。”
进一步加深与皇家的牵绊,韦家的权势富贵,才能更加稳妥。
“嗯!韦谦欲求娶安阳公主,但安阳公主嫌弃韦谦平庸,虽为韦仆射的嫡长孙,却只是个末流官。”
楼彧捏了捏王姮的脸,很快就松开。
他继续摸索王姮的手,没了象骨摧决,想事情的时候,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韦谦的容貌,不甚出挑。”
才能平庸,容貌普通,哪怕出身世家,也很难走到高位啊。
安阳公主作为金枝玉叶,自是不愿屈就。
但,那是过去。
如今有了“和亲”的危机,韦谦与安阳公主的地位就有些互换了!
不是韦谦求着迎娶安阳公主下嫁,而是安阳公主想要得到韦家的庇护。
“……为了妻子、为了妹妹,都是能够理解韦谦。”
王姮柔声着,听着似乎很是通情达理。
唯有楼彧知道,这丫头啊,估计是盯上韦谦这个蠢货了!
……
三后,六月廿一。
正是韦家一个月一次的清谈雅集。
韦谦为了继续拉拢王廪,竟亲自邀请还有些行动不便的王廪前来。
王廪:……时隔多年,我又重新回到了顶级世家的圈子里。
可惜,乐极注定生悲。
王廪刚刚抵达韦家在曲江的别院,还不等参与文人雅客们的活动,就“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