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对于孙建伍来,真是个重大的好消息。
在这县医院,住了七八。
每一,对于孙建伍来,都是一种煎熬。
因为除了每吃了睡,睡了吃的无所事事。
最让孙建伍头疼的,就是护士手里,那冰冷的针头。
为了这,柳春梅还笑话他,七尺高的汉子,还怕打针?
孙建伍心,这真是站着话不腰疼。
不嫌疼,你脱了裤子试试?
……
周一的上午,医院刚上班。
孙建伍早早地就在病房里,收拾好了自己的个人物品。
迫不及待的脱下了医院的病号服,他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保卫科的经警服。
身上的这套警服,柳春梅已经给孙建伍洗的干干净净。就连几处破损的地方,她也给孙建伍缝补好了。
那些七扭八歪,还漏着线头的粗糙缝口,看上去像一条条丑陋的毛毛虫,爬在衣服上。
可就是这样,孙建伍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在医院住院的七八里,柳春梅因为有工作要忙,虽然不是陪在自己身边。
可只要这丫头,一有了空闲的时间,就会大老远的跑到医院,守在孙建伍跟前。
看到孙建伍和柳春梅在病房里,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秀着恩爱。同屋的老王、丁子,这几个光棍儿,除了满脸的羡慕,剩下的就是深深的嫉妒。
同屋老李的媳妇儿,也总夸赞,这俩人生就带着夫妻相,骨子里都透着般配。
整理好一切,孙建伍坐在床边。边削着苹果,边等着柳春梅去办理出院手续。
等把苹果削好,孙建伍拿着苹果,走到了东子的床前。
床上的东子,紧绷着脸。空洞的双眼,木然的看着头顶上的花板。
这孩子从今一早,心情就不好。没有了往日的机灵活泼,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孙建伍从东子的眼神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铁路桥下,黝黑又冰冷的涵洞。
还有那个用苞米杆做成的床,黝黑的铁锅里,冻成冰坨的土豆清汤。
把苹果递给东子,东子看着削好的苹果,脸上只有勉强的笑。
轻轻地推开孙建伍的手,孩子拒绝了香甜的苹果,一扭头,翻过身子,把头藏进了被角里。
孙建伍放下了手中的苹果,轻轻地拍了拍东子。
“东子,怎么了?”
“孙叔,我没怎么,就是感觉有点肚子疼。”
可是孙建伍明显感觉到,藏在被子里的东子,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他拉起被子,就看见了东子躲在被子下,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声的在哭。
孙建伍拉起东子,让东子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东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低着头,仍旧呜呜的哭。那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腮边滴落在床单上,慢慢地汇成一片,打湿了白色的被褥。
“东子,怎么还哭了?”孙建伍摸着东子的头。
“呜呜,呜呜,孙叔,我舍不得你们!”
断断续续的完,东子一头扎进了孙建伍的怀里,更加伤心的大哭了起来。
此时的东子和孙建伍,内心都是痛苦的。
至少在东子幼的心灵里,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亲人。
这几的医院里,是这孩子最开心,最安心,也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这几在医院里,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非常好。
幽默风趣的丁子哥,虽然他总喜欢捉弄自己,但是每都会讲着不重样的笑话,逗他开心
看似外表油滑的李叔,每都陪他玩翻绳,做游戏。
性格大大咧咧的老王叔,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自己。
平时总是笑眯眯,身上总有种英雄气概的孙建伍叔叔,讲的战斗故事,最好听。
还有,李婶儿每不重样的饭菜,吃起来真香。
柳春梅姐姐除了教他识字,还教会了他人生的意义……
这屋里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东子,好像又有了家的感觉。
而现在,这个家,犹如一个虚幻的泡沫一样。见到了阳光,顷刻间就要破灭。
从美好的幸福,一下子又要回到冷冷冰冰的现实。
东子真的舍不得。
搂着东子,孙建伍的心,又何尝不是难受的要命。
他可怜东子,又心疼东子。
这孩子有着一个不幸的童年,和悲惨的人生遭遇。
可是在悲苦的命运面前,东子并没有被打倒。
相反的,这些生活的逆境,给了这孩子无比率真的性格外,还有一颗勇敢又正义的心。
屋里的老王和老李,此时也沉浸在这个悲赡气氛里。
几个人谁也没有话。
就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大一的两个人。
“伍哥,手续办好了,一会儿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柳春梅边话,边推开了病房门。
当她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孙建伍怀里,抹着眼泪的东子。
“怎么了这是?男子汉怎么还哭了?是不是你伍子叔叔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春梅姐姐替你收拾他!”
柳春梅摸了摸东子的脑瓜,边开着玩笑,边安慰着他。
“春梅姐姐,孙叔没有欺负我,我就是眼睛进了东西,让孙叔帮我吹吹。”
完,东子从孙建伍的怀里抽出了手。
然后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内。
柳春梅还想安慰东子几句,孙建伍一拍柳春梅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了,先让这孩子一个人静一会儿。
然后,两个人慢慢站起来,心翼翼地,回到了孙建伍的床边。
坐回床上,看了一眼柳春梅手里的住院票据。
孙建伍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春梅看着孙建伍愁眉不展的样子,温柔的拉起了他的手。
“伍哥,怎么了?”
“春梅,我和老王、老李几个饶住院费,都有单位管。东子的住院费,我和宋科长了几次,这单位财务也没办法给批。是因为这孩子,不是咱们厂的人,厂里没办法报销。可这孩子毕竟是因为帮我忙,才受的伤。东子的住院费,我想,还是我来掏吧!”
柳春梅听孙建伍完,噗呲一笑。
她先是调皮的摸了摸,孙建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然后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伍哥,东子的医药费,不用你操心了。钱,已经交过了,现在东子也能出院了。”
“啊?春梅,你把东子的住院费交了?”
孙建伍一听柳春梅,东子的医药费已经交了。
原本阴郁的脸上,又出现阳光大男孩般的笑容。
“哈哈,伍哥,你猜错了。钱不是我交的,东子的住院费,是丁哥交的。早上我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就想着把东子的出院,也一起办了。可还没等我交款呢,大夫就和我,东子也能出院了,他的治疗费用,是丁哥给东子交的。”
孙建伍这才想起来,丁子周五出院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和自己了很多关于东子的话。
话里话外,丁子都想帮帮东子。甚至丁子一度都想收留这个苦命的孩子。
可是丁子想到了自己处境,东子跟着他和二虎,只能学到不该学的。
到头来,还是个让人瞧不起的街头混混。
看着孙建伍愣神儿,柳春梅一拍他脑门,呵呵的笑着:
“想什么呢?我的大英雄,你和东子能出院,还不高兴吗?”
孙建伍也是笑笑,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然后神神秘秘地,拉起柳春梅就走出了病房。
柳春梅被孙建伍弄的直发懵。
奈何自己的手,攥在人家手心里。
也来不及多问,就任凭孙建伍,这么一路拉着她走。
穿过了走廊,来到了住院部楼前的空地上,两个人才停下了脚步。
撒开了柳春梅的手,孙建伍犹豫了几秒。
然后又是一脸凝重,慢慢对柳春梅道:
“春梅,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柳春梅柔情似水的望着孙建伍。
“伍哥,有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非要在这里?”
孙建伍刚想开口话。
就听见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句:
“你们两个崽子,也不嫌乎冷,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孙建伍和柳春梅的脸上同时一乐。
然后一同转过身子,向后看去。
“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孙建伍一听见师父的话,脸上马上挂起了微笑。
就见宋金海和老张头,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俩跟前。
老张头先是白了一眼孙建伍,然后笑呵呵地对柳春梅道:
“不是我,柳啊,你们车间主任可是跟我反应了哦,你这三两头的往医院跑,心都长锅炉房和保卫科了。你再这样,干脆就把你调到后勤科,给伍子当媳妇儿得了。”
“哼,张师傅,你啊,你真是越来越没正行了。就知道拿我开心,你老要是再这样,看我不找胖刘姐告状不!”
柳春梅的脸,被老张头的几句话羞得满脸通红。
这姑娘红嘟嘟的嘴,向上一撅,假装着生气。那乖巧讨喜的模样,真像是一个极好看的洋娃娃。
孙建伍站在一旁幸福的傻乐。
柳春梅看了一眼这师徒两人,一跺脚,跑远了。
看着柳春梅跑远,宋金海和老张头,又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彼此哈哈大笑。
笑过以后,宋金海用力地,拍了几下孙建伍的肩膀。
然后点头笑道:
“不错,不错,到底还是年轻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才几就好的差不多了。怎么样,伍子,身体还吃得消吧?”
没等孙建伍回话,老张头就抢先开了呛,替孙建伍:
“老宋啊,谁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这伍子为咱厂子,让那帮流氓差点没攮成个蜂窝煤。这刚养了几,厂里财务就把他住院的账结了。你,这让人寒心不寒心?你看看,这子身上缝着的线,还没拆利索呢!”
宋金海当然知道孙建伍的情况。
按理,孙建伍和老王他们三个,完全可以等到伤好的彻底,再出院。可是新上来的副厂长,硬孙建伍他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赖着医院不出来。真要是需要休养,可以回家休息。
作为堂堂化肥厂的保卫科科长,自己的兵受了伤,住进了医院。还没等人好利索,就让人家财务提前通知办理出院。这么做,厂里的决定就是无情无义!为此,宋金海和厂里争取了几次,奈何新领导上台,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财务报销管理上了。
就因为这个,老张头不止一次地宋金海,就是他妈庙门前张牙舞爪的金刚,泥糊的样子货!
孙建伍看出了宋金海的为难,就劝着老张头,别因为自己的事儿让宋金海在领导面前难做。
他不劝还好,一劝老张头,老张头就更气得要命,吹胡子瞪眼的骂孙建伍没良心,胳膊肘往外拐。
听着师父对自己发泄完,孙建伍犹豫了半,还是张口对老张头和宋金海道:
“师父,科长,你们正好来了,我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见孙建伍有事儿,老张头收起了怒容。
和宋金海对视了一眼,继续听孙建伍下去。
“师父,科长,我想求你们一件事儿,这次厂里编织袋能找回来,多亏了人家东子。没有这孩子,咱们也不可能这么快的破了案。还有,也是因为我,东子让那些流氓打伤,住进了医院……”
还没等孙建伍完,宋金海就嫌他啰嗦。
拍拍孙建伍的肩膀,让他捞干的,尽快。
老张头倒是鬼精鬼精的,不用孙建伍明白,老头已经知道了孙建伍的想法。
只见他脸色一沉,对着孙建伍就:
“伍子,你是不是想从今以后,经管那孩子,让孩子跟着你,住在厂里?”
要不,知子莫若父,了解孙建伍的,还得是张师傅。
孙建伍点零头,然后不再话。只是久久地看着老张头和宋金海,那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和期盼。
“让孩子住厂里,那怎么能行!咱们是单位,正规的国有大厂,不是幼儿园,福利院!伍子,我知道那孩子命苦,也很可怜。可是制度就是制度。谁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宋金海一听,让东子跟着孙建伍住在化肥厂,那头当时摇的就像个波浪鼓。
“老宋,这就是个想法。你看你那脸,拉得像头驴一样!这不行,那不行,化肥厂你家开的啊?还这规定,那规定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那孩子也是为了咱们厂,才受赡。伍子有这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你能和领导上话,就帮一把,要不然你这当领导的,有鸡毛用?”
老张头也不惯着宋金海,张口闭口的就刺激他。
“老张头,你别站着话不腰疼。有能耐,你就认了那孩子当儿子!他要是叫你一声爹,我宋金海就可出这张老脸,给你求厂长去!”
宋金海也是一急,对着老张头就回嘴怼回去。
哪知道,老张头听完,扭头就走。
“你干哈去?”
宋金海一看老张头要走,就急忙问道。
老张头扭过头,呵呵一声冷笑。
“我干哈去?我去认个儿子,让他管我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