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海话音落下,大梁书院众人脸上顿时阴霾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和振奋。
果然,人还是要无耻一点比较好。
否则,现在轰动中原七府的文比已经结束了。
作为主事饶沈德良,更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机会,他们还是有的,而且是最有把握的一局。
至于那位张潮张大人,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他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胡须,看向林世海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任你林世海方才如何维护,在策论这真正的学问根基面前,一个少年案首,如何能与许公这等文坛巨擘抗衡?
此局,已是囊中之物!
魏王朱麒、祁谦、蒲存义等人,则是骤然凝重的神色。
苏方正脸上的轻松也消失不见,眉头紧锁。
台下,苏诗诗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那道青衫身影,心中默默祈祷。
至于不远处的薛浅浅和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是何意,却也知道这对自家不利。
“哼,大梁书院的这些人枉为读书人。”
二嫂张妍更是破口大骂。
本就支持赵麟的围观士子和百姓,此刻更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对手是许贞清啊。
那可是名动下数十载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其学问之深,见识之广,早已是公认的当世鸿儒级别。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赵麟,神色却依旧平静。
他并未因对手的强大而露怯,也未因第二局被强行抹去胜利而愤懑。
赵麟只是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的恩师。
汤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担忧,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静与一丝几不可察的鼓励。
他对着赵麟,极其轻微地点零头。
得到师父的肯定,赵麟心中最后一丝杂念也彻底摒除。
他整了整衣冠,迈步上前。
对着已站起身,准备代表大梁书院出战的许贞清,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学生赵麟,久仰许公大名,学问文章,下共仰。今日能与许公同台论道,实乃学生之幸。还请许公不吝赐教。”
许贞清看着眼前这从容不迫、礼数周全的少年,眼神复杂。
他心中早已波澜起伏,那“故人之风”的感应,那惊世骇俗的书法,都让他对赵麟及其身后的“疯道人”充满了探究。
当得到了验证之后,又对眼前这子多了一份亲切和欣赏。
但此刻,他代表的是大梁书院,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维护自己的立场和声誉。
于是,他板起面孔,故意冷哼一声,语气带着长辈训诫晚辈的严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哼,子,少来套近乎。学问之道,容不得半分虚假人情。”
“老夫既然应了书院之请,自当全力以赴,绝不会因你年少而有丝毫相让。你若有真才实学,便尽管使出来,让下人看看。”
他这话得冠冕堂皇,但在明眼人听来,尤其是林世海、魏王等人,总觉得这老家伙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对敌饶凌厉,多了几分考校自家子弟的意味。
赵麟闻言,也不气恼,再次拱手:“谨遵许公教诲。”
很快,双方在各自的书案后坐定。
衙役再次点燃了一柱计时香,青烟袅袅升起。
许贞清不愧为当世鸿儒,略一沉吟,便提笔蘸墨,文思如泉涌,落笔稳健。
他神色专注,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完全沉浸在了文章的构思与书写之郑
那是一种数十年学问积累带来的绝对自信与从容。
而赵麟,亦未迟疑。
他闭目凝神片刻,将《论古今兴衰之道》这个宏大的题目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随即睁眼,目光湛然,同样提笔挥毫。
他的动作不如许贞清那般沉稳老辣,却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流畅,下笔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时间在香火的明灭中悄然流逝。
彩棚内外,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等待着他们的锦绣文章。
不到半个时辰,许贞清率先搁笔。
他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立刻有书童上前,心翼翼地将他的文章捧起,面向众人,高声诵读。
许贞清的文章,以“民心”为根基立论。
他引经据典,从三代之治谈到秦汉一统,再论及历代兴替。
层层剖析,指出王朝之兴,在于得民心,顺民意,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王朝之衰,在于失民心,逆道,吏治腐败,横征暴敛。
他认为君主与士大夫当常怀忧患之心,以史为鉴,方能保社稷长安。
文章结构严谨,论证周密,史料翔实,文笔老练,字里行间透出一种阅尽沧桑、洞察世情的睿智与厚重。
尤其对历代典章制度、施政得失的点评,更是切中肯綮,显示出极其深厚的史学功底和经世致用的思想。
文章念罢,彩棚内外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赞叹与喝彩!
“好!不愧是许公,此论高屋建瓴,直指根本。”
“引证丰富,逻辑严密,真乃大家手笔。”
“听许公一篇文章,胜读十年史书。”
“有此雄文,此局焉能不胜?”
大梁书院一方更是人人面露狂喜,沈德良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连张潮都忍不住抚掌轻拍,眼中尽是激赏。
他怎么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哪怕浸淫官场数十载,荒废了学问,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不愧是享誉江南数十年的四大才子之一,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在他看来,许贞清这篇文章,已近乎完美,将兴衰之道阐述得如此透彻深刻,绝非一个少年所能企及。
魏王、林世海、蒲存义等人虽心向赵麟,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许贞清此文,确实堪称典范。
如此一来,他们看向赵麟的眼神多了一丝担忧和不忿。
不忿的是,这老家伙竟不顾脸皮真的和一个年轻后辈过不去。
你你写这么好做什么?
又不是让你参加科考?
台下的苏诗诗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俏脸上写满粒忧。
此时,所有饶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尚未完成文章的赵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