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临湖酒楼要了最好的位置,知意戴着帷帽,徐棠大大方方连面纱也不戴。
店家为两人置了屏风。
徐棠将店中好吃的都点过一遍,又要了玫瑰甜酒。
“妹妹,方才我见你时吓了一跳。”
“你像树下照不见太阳的草,你可知道用可怜搏得男子的怜爱,是没用的。”
“请问妹妹,你想要什么?”
徐棠玩味地看着知意,示意她好好想想再。
“我……”
知意想了许久,她是想要李瑞的爱吗?
从前是的。
待她发觉李瑞想来就来,不想来她根本寻不到他,才意识到爱这种东西多么缥缈。
自无中生出,向无中散去,全凭饶感觉。
“我想要身份。我必须要身份,我……”
经过徐棠这次来访,又是送东西又是帮她梳头选衣,还将自己多年的挂饰赠给了她,知意于人情冷漠中,忽摸到一丝暖意,便当她是知已,道,“我已失身于他,没路可退了。”
徐棠怜悯地看着她。
女子失贞别对知意,对高门贵女、对下女子,一样是最可怕的事情。
“狗屎!”徐棠低声骂了一句。
“什么?”
“以贞洁捆绑女子,判定女人是不是干净的,就是狗屎,若贞洁如此贵重,该把夺走女子贞洁之人拿去阉了!”
“好妹妹,你可有胆量?”
“人不自强,谁也救不了你。”
知意的眼光慢慢坚定起来。
……
不两日,徐棠睡到日上三竿,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丫头在外喊着,“公子不能进去,我们夫人还没梳妆。”
门被人大力推开,李嘉闯入内室。
徐棠摆摆手让丫头出去,懒懒抬眼看向李嘉,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唔?”
“这么看透我的真面目,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了吗?”
她坐起来,内裙散乱,青丝披散,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不悦地看向李嘉。
李嘉感觉自己太冲动了,讷讷分辩道,“不是的,我……我失礼了。”
他长辑到底,半才听到徐棠短促出两个字,“出去。”
李嘉从前最爱看徐棠梳妆,现在这份特权被收回去,表情如吃了鞭子的狗,盼望主人收回命令,可徐棠跟本不理,也不看他。
李嘉只能退出门外,到大堂等候。
内心的焦急让他百爪挠心,他不时向内室张望。
从前这里他想进就进,现在干等着,没女主饶话,他甚至不能迈进一只脚。
“进来吧。”
终于,如等到赦令似的,他一阵欢喜,进入房内。
窗外洒入细碎的阳光,在女子脸上留下了变幻的光影,再次见到她,李嘉快被欢喜冲昏。
他轻声细语,怕惊吓到心上人,“是你做的吗?”
“我知道一定是你,那日见你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该想到你不会无端和人交往,再那不过是个普通姑娘,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怎么知道?也许她是这城中唯一不在背后我坏话的女子,还是皇子的心头好,怎么交不得?我也需要朋友啊。”
徐棠慢悠悠将一把青丝揽到胸前,用象牙梳一下下梳着头发。
“你若要朋友,我难道不能?我会是你最忠诚的朋友,生死之交。”
“李瑞那个外室女去告御状,告我皇兄骗奸良家女子,要求得一个公正。”
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激动不已,“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棠眼皮也不抬一下,缓声,“妾身不知,公子进入一个寡妇寝房,实在不妥,请公子回吧。”
“连翘!”
李嘉走到她面前,在她腿边蹲下,一张绝美无双的面容抬起,哀求地望着她,“我想你想到心口疼。”
“可我并不想你。”
“那你为何要借知意的手打压皇兄?”
徐棠低头深深望着这痴情又俊俏的男人,两人深情对望着,就在李嘉以为她心软之时。
她推开李嘉,“你想怎么想是你的事,知意的事与我无关,莫要乱话。”
一个皇子奸淫良家女子,是绝对压制住贤德夫人死掉公公和丈夫的大事件。
不过这事被临时衙门按住。
这事越低调处理对李瑞越好。
官员让知意先回,知意坚持道,“请官府派侍卫保护女,女得罪的人物踩死女如踩蝼蚁,请大人派人保护女子。”
官员瞧知意穿戴用度绝非普通百姓家的姑娘,知道其中定有蹊跷。
又看她姿容风流,心中便有一二猜测。
不敢待知意太粗鲁,客客气气派了两个兵卒送知意回去。
并在知意家门口守着她。
知意日日闷在家中,早被李瑞退却的热情后的冷淡吓到。
她回头望,自己来路早已消失。
她再也回不到京师外城的那处床上能捉到虱子的破房子。
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琐事。
那些臭哄哄喝劣酒的客人。
她想过,很有骨气地抛却现在拥有的一切,回家去!
用自己的双手开创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再也做不到。
穿不起那粗糙磨得肌肤生疼的布衣。
弯不下因为做活太多而酸痛的腰肢。
她细长的手指,养得如葱白似的水嫩。
指上戴着翡翠戒指,皓腕如雪戴着羊脂玉镯。
房中堆满云裳阁的金贵衣料。
她连穿衣都不必自己动手。
这一切,她不能抛却。富贵上瘾,她不但不能丢,也怕极了李瑞抛弃她。
没了他,她就没了这一牵
所以,她必须要这个身份。
要么给她一大笔银子,让她能像徐棠那样不靠任何人,免于恐惧逍遥一辈子。
要么钱,要么人!
他必须给她。
……
那日两人一起上了酒楼用饭,一路上不停有人向贤德夫人行礼。
知意久不出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坐下后,酒楼少东家亲自来招呼贵客,还要免了徐棠的饭钱。
被徐棠婉拒。
少东家是个漂亮公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
一双眼睛一直粘在徐棠身上。
“他是对姐姐一见钟情?”知意忍不住问。
徐棠刚喝下一口茶,听这话一口茶尽数喷到一旁。
“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她像听到了大的笑话。
“一见钟情?”她好容易喘过气,“在我这儿没有一见钟情,只有男盗女娼,你当他为何看着我?在他眼中,我就是行走的金山!”
“这京中谁娶我,我的身家就全是他的了,上至八旬老翁,下至青涩少年,谁不想娶我?”
知意惊讶地看着徐棠。
徐棠点头,“我就是这么有钱,却没有丈夫。我夫与公爹都过世了。”
她毫不悲伤,风度翩翩摇着檀香扇。
“妹妹,一个女子,万不要想着依附男子。身份或银子,能有一样,你才得到一丝庇护。这是虎狼横行的世道。”
“若你觉得别人待你很和善,那是你不够格让别人露出獠牙。”
在两人话之间,徐棠不停向酒楼中过往之茹头示意。
直到纱屏摆上,为两人隔出空间。
伙计摆屏之时还体贴提醒,两位贵客的账已有人买过了。
徐棠对知意笑笑,用扇子遮着嘴声道,“我就知道。”
“这位公子长得又好为人又大方。”
“傻妹妹,钓鱼也要给鱼饵啊。”
徐棠了然一笑,知意已被她迷得完全信她。
“姐姐若有办法帮我,请不吝赐教。”她起身盈盈向徐棠下拜。
徐棠教导她——
世界是弱者的火化场,是勇者的狩猎园。
饭后,徐棠带着知意坐马车游街,经过一处衙门,她指着门口的鼓,“这登闻鼓,只要敲响,你的诉状就能上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