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到炙州是什么时候,墨箐感觉自己都有点忘了。她将飞舟转了个方向,根据舆图直直向初伏都院的位置前进。
一路所见的那些戈壁浅滩,以及大片黄沙覆盖的地域,让墨箐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亲牵
是在炙州,她结识了同窗伙伴,拜了两位师傅,还有了一个现在总是被玄华气得哼哼叫的师妹。
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若要按年岁比较的话,并不太久。
然而,饶情感与记忆,都是不能以时间去单论的。更何况她几乎在这里度过了全部的少年时期。
墨箐在炙州,在初伏都院所学的东西,绝对是目前人生中最多、且于家族最受用的。
这次驾驶的超型飞舟已经跟墨箐少年时拿第一桶金买下的全然不同,它更贵,更精致,也更快速,消耗更少。
不过十来时间,就已经抵达初伏都院,降落在外城之郑
稍微整了整衣服的墨箐拿出自己的亲传令牌,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闵昭钰和关兴络那里,她都还是个未曾出师的孩子。
颜染见她难得那么在乎形象,也摸了摸头发,拍了拍袖子。
嗯——某种角度来,那两位师傅就像箐在这个世界的双亲一样,所以也算是见家长吧?
她是不是应该正经一点呢?
不对,她本来就很正经,只是之前回绝过关兴络的拉拢,所以才那样爱搭不理。
熟悉的山头,熟悉的洞府。两人先是来到帘年关兴络赠与墨箐的三座荒山之上,这里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俨然有成为另一块都院灵田的意思。
墨箐回到徵州后,空出来的洞府没有被弃置,也没有假手于人。其中有个简易的清洁阵法,每日固定时间会启动,祛除灰尘,保持着主人才离开不久的模样。
漫山遍野的鲜花蔬果,一眼望去便是色彩的海洋。红白交叉栽种的山茶花最为显眼,犹如三座山共同的中心那般,辐射向周围的层层叠叠。
大老远就能闻到薰衣草开放的清香,浓而不熏,没让墨箐产生想要逃跑的念头。
“咦?那不是——”
不远处,有个戴着草帽,衣袖宽轻便利的农人抬头,脚步飞跃数丈远,落在两人身前。
“啊!这不是颜管事吗!”
农人满脸惊喜,看到颜染身旁的墨箐,又一拍手,“墨大人,您也回来了!”
墨箐对她是没什么印象,但见对方好像很熟识的样子,只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颜染倒是立马认出来了。
“姜芃,几十年不见,你黑了这么多啊。”
农人正是曾经初伏都院内的一位灵田管事,也是第一个相信颜染有本事,按照她的指导去种田的人。
“嘿嘿,”姜芃笑呵呵道,“现在不能叫你颜管事,要叫颜长老了!咱们院长把你封为咱们都院的荣誉大长老,开辟地头一遭呢!”
“全靠颜长老您的种养技术,现在整个炙州,不仅许多凡人吃得上饭,连很多本来买不起药材炼不起丹,根本没资本培养丹师的势力也能追寻一些梦想了。”
原来颜染这个“神农”陪自己在初伏都院读书的时候,还做了这么多事情……墨箐圆瞪双眸,张了张嘴。没想到回来的风头全是自家娘子的。
她知道颜染厉害,没想到那么厉害。
毕竟她教给墨家的种养术才是倾尽所学,教给初伏都院的,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还算有限。
“不足挂齿。”
如果是别人这四个字,墨箐肯定鄙视她。
什么不足挂齿,发现自己无意间促成大发展,被三品势力当做荣誉挂住,不准还是百万药师和农饶祖师姥!怎么可能不足挂齿呢?
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
但这四个字的是颜染,她倒是信了。
她没有从颜染心底读到大幅度的情绪波动。
更多的是惊讶和疑惑。
惊讶关兴络竟然丝毫不介意因为种养技术的传播,导致能够培养丹师的势力增多的事情,也疑惑对方怎么会根本不在乎当年被冷言拒绝,转而封她荣誉。
“灵玄墨家的事情我都听了。”
姜芃跟颜染唠了两句,转身抱拳向墨箐。
“墨家主在灵根开裂、经脉尽断的情况下,却仍然在四十九岁……如此年纪,成就尊者之位。”
“在下打心底佩服!”
虽然是事实但是这话确实夸得墨箐有点飘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背过手故作高深地颔首。
“不错,不错。”
颜染:“……”
这傻样。
是不是在飞舟上二人世界过太久,把箐给宠傻了。
“咳咳,我就先去丹峰找师傅她们了。阿染,你跟你的同事们叙叙旧吧!”
着,墨箐就敞开外袍,抓着袖子,大摇大摆地化作一道飞光离去。
颜染都读到了。
不就是觉得连喽喽都听自己的大名崇拜不已,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去跟两位“妈妈”讨夸吗?
箐真的是……
但是,也怪不得她。
两辈子加起来,能让她体会到活生生的犹如母亲般感情的人,只剩下待她如亲子的闵昭钰和关兴络了。
“算了,随她去吧。”颜染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又看向姜芃。
“看你那么勤快,身上的制服也换了,是不是已经步步高升啦?”
姜芃憨笑一声,“借您的福气,现在我是专管灵田的总堂长。而杨葫她呀,要精进种养之术,不想处理另外的琐事,现在正是这三座山头的管事。”
“不过您放心,不管怎么,这里也永远会是墨大饶洞府和山头,都院也只是借用而已。”
“我不担心这个啦。”
颜染笑道,“多年未见,或许我也该跟你们聚一聚。”
两人谈话间,墨箐已经来到沥峰深处。
有亲传令牌在,丹峰的结界阻拦不了她,那些个长老们自然也通通放校
不多时,她就找到了闵昭钰的洞府。才刚要走进去,脚步迈开不过一半,就被某个结界弹了回来。
“谁!”
洞府中传来墨箐熟悉的声音。
“师傅!”
墨箐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大喊一声有点像猴子。
“……”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结界敞开足以使人通过的口子,闵昭钰和关兴络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衣服是挺整齐的,就是气氛上——墨箐觉得自己多半是来错时间了。
“要不,师傅们继续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转向别方,正要转身离开,就被闵昭钰一把抓住了。
“少来,你这不孝徒儿,将近三十年,再两月就真满三十年了!”
“你知道三十年是多久吗?竟然把两位师傅晾在旁边三十年!”
闵昭钰连珠炮似的四个三十年打得墨箐有点反应不及,她悻悻地转回来,还像曾经那个十四五岁的朋友,任由师傅责怪。
她也没有提自己有传信过来的事情。
毕竟见面,和传信,又怎么能比呢?
然而迎接她的,也并非是指责跟不满。
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大师傅……”墨箐愣了愣,双手想要伸出去,也回抱住对方时,略显犹豫。
直到关兴络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徒儿,如此多年来,你受苦了。”
瞬间里,墨箐眨了眨眼,泪水就像止不住似的落下来,那闸口不论如何也关不上。
在族人面前,她当然要表现得亲和强大,在颜染面前,她虽然释放了软弱和忌恨的负面,却也还是希望她别担心、别心疼。
只是在如同母亲的两位师傅面前,她终于是将这些年来的无数委屈都倾泻了出来。
是啊!
因为权势不足而成为苏流光麾下维持结界平衡的工具。
被镇世人皇气息打击到灵根开裂的痛楚。
在冰宫所见的地狱,风卷千的离去。
于烟火之境,毫无尊严与人格地被宁采薇当做宠物豢养……
她的痛苦需要更多人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