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皇帝坐在书案前,拿起世家递上来的折子,无声叹气。
王太傅坐在下首,只观察皇帝的神情便能猜测折子上写了些什么。无非是什么想要入宫探望秦太后的鬼话,打着关心的旗号,心中的贪欲一眼便能望到底。
但陛下到底还是年幼了些,做不到掩饰自己的喜怒。纵然他是皇帝的先生,也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应当提防他的,但陛下却对他依赖过重,有些让他担心。
还是要劝劝陛下。王太傅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出声打扰陛下。王太傅亲眼见着陛下从有些懵懂依赖秦太后,到秦太后放权后,有些依赖他,到如今无需再看任何饶眼色,飞快地成长到如今能够独当一面,自己处理政务。不过短短月余,竟是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不由得让王太傅感慨。无论陛下是真的月余便成长了起来,还是原先为了哄着秦太后,所以掩藏了实力,都无法掩盖他如今的光芒。陛下如今才不过六岁,旁人启蒙的时候,他便独揽大权,赏罚分明,大权在握,不惧任何人,放在任何时候,都称得上一句之骄子。
王太傅其实有些担忧是否会揠苗助长,但这个王朝的命运都担负在陛下的肩上,陛下做得也很好,王太傅只能多看顾着些,免得让陛下陷入暴戾的状况里。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丢在桌上,冷笑了一声,语气森冷:“看来,世家是真不长教训。先生,准备准备,休沐结束后,该让伴读入宫了。”
如今本是新年休假的日子,但皇帝的案头自然也有奏折要处理。世家这些人休假也不放过皇帝,甚至还敢递上这样无关紧要的折子。放在从前,秦太后执政的日子里,谁敢在这种日子往她案前递这种折子,简直是活腻了。
如今皇帝掌权,他们碍于秦太后的威压和皇帝如今看起来不好惹的模样,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自然会尝试着触碰皇帝的底线,想要看看皇帝是否会容忍他们僭越的举动。若是皇帝忍下来了,那么他们自然会得寸进尺。
皇帝不蠢,自然看得出世家的意图,但秦太后要他放纵世家,纵然心中有气,但他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对世家出手。
王太傅自然是不赞成陛下忍让世家的。虽王太傅亦然出身世家,但他早年间便同世家因着理念不合,断得差不多了。对王太傅而言,让陛下借此机会维护皇权才是最重要的。但秦太后有什么计划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如今见陛下犹豫,倒也猜出同秦太后有些渊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皇帝并未犹豫多久。左右如今还是新年休假的日子,他把折子放在一旁,看完了旁的地方送上来的加急的折子,批阅了其中重要的折子,便不打算看了,这便吩咐云夏送王太傅回去。
王太傅看了一眼被皇帝放在一旁的世家递上来的折子,忧心忡忡,但到底也是没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顺从地随着云夏出去了。
待到云夏回来,皇帝迫不及待地跳下龙椅,兴冲冲地对着云夏:“云夏,走走走,带着这些奏折去找母后,看看母后怎么。”
王太傅不知秦太后早早醒来的消息,齐瑞只能先把奏折放在一旁,把王太傅送走后,这才想着去见母后。
“我的意见?”
秦太后坐在床榻上,身旁放着个果盘。她不紧不慢地拿起个枣喂给皇帝,语气从容:“我的意见是别轻易放过了世家。确实是要对大世族让些路,那些个世家凭什么试探你?齐不齐,你是皇帝,皇权不可侵犯,若是有谁惹得你不高兴,纵然是我的吩咐,也只管做你想做的。”
皇帝啊呜一口咬住了秦太后递过来的枣,腮帮子鼓鼓的。纵然因着担心秦太后,他消瘦了不少,但幼崽的脸颊依旧是鼓鼓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嚼吧嚼吧咽下去了去了耗枣,托着腮看着秦太后,煞有介事地点零头:“那齐不齐可以教训写奏折的世家,但要放过藏在他们后面的白家,对吗母后?”
“对也不对,”轻描淡写定下不少人生死的秦太后擦了擦指尖,继续挑了个枣喂给皇帝,语气平静,“若是白家也让你不高兴了,那就找个由头查封白家的酒楼,让他们难受些日子也足够了。若是还不满意,去找秦静芷,让她给你一份白家安插在宫中和别的家族和官员家中的探子的名单,随便选一个杀了,让黑骑卫丢到白家主的院子里去,他自然会得到教训,也会安分很多。”
“……”齐瑞沉默。
“怎么了。”秦寻雪把枣喂给皇帝,见他沉默,语气倒是关切了些,“吃不下了吗?也罢,到时候还要用午膳,少吃些枣子。”
皇帝遗憾地撇撇嘴,但还是摇摇头:“母后,我找个理由查封了白家的酒楼便是。若是把白家安插在旁处的探子杀了,保不齐会打草惊蛇。”皇帝总觉得那些人不一定要死。他懵懵懂懂地觉得,这样不对。
秦寻雪捏了捏他的脸,语气还是很平静:“嫁祸给旁人就是了。”在秦太后的眼中,这些白家的探子并非是她要保护的子民,动起手来也绝不会手软。
“对了,”秦寻雪不看有些呆滞的齐瑞,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云夏,“花灯节那日死在思文街那一块的侍卫,他们的家人你都安置好了吗?”
云夏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低着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已经安置好了那日死在思文街的侍卫的家人,给了很大一笔钱,还安排人暗中保护他们,以免他们受到欺负。”
“做得不错。”秦寻雪这样,“他们到底是因我而死的,我会拿世家的血祭奠他们的。”
云夏不置可否。
皇帝不想母后和云夏这样沉重的消息,他轻易插了话:“那母后,等今夜,齐不齐就安排黑骑卫去把他们打一顿,扒光了丢在他们府邸门口。”
“还是太善良了。”秦寻雪没他做得对不对,只是这样。
皇帝挠挠头:“齐不齐这样算善良吗?”
对比起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娘娘来,殿下可以是很善良了。云夏心中这样想。不过是丢个脸罢了,对比失去性命还是好上不少。……当然,对于脸面比重要的世家来,也不知这样的惩罚会不会比失了性命更难以忍受。
这样的话自是不必告诉皇帝。秦寻雪摸了摸皇帝的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她只是:“全依你,如今大齐的主人是你,你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无需顾及我。”
皇帝的眼神暗了暗。雀枝自然是把秦太后的命令原封不动地告知了他,皇帝自然是不能接受世家那群人进宫叨扰母后疗伤,但他向来是不会违抗母后的命令的。所以皇帝心中的不满并没有表现出来,无论是对秦太后命令的不满,还是对秦太后刚刚的话的不满,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他只是挂着真可爱的笑,甜甜地冲着秦太后笑:“母后,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我们一起用膳好不好,齐不齐已经好久没同母后一起用膳了。母后受伤那,齐不齐真的害怕母后就这样离开齐不齐了。”
齐瑞是个不太真的孩子,他知道母后对他有一点愧疚,所以要在最好的时候利用这一点愧疚。
果不其然,秦寻雪眸光一闪,看着皇帝,到底是没舍得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