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盛大的入城仪式,芙宁娜公主终于进入到了罗马城郑
此时就连她自己,都有一种“这是真的吗?”的虚幻福
确实,反差太大了,仅仅只是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面临着生死关头的倒霉蛋,在暴民的围攻当中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什么时候到来;
然而,几个月之后,她却俨然已经成为了“神圣信仰的守护者”、“诸王公的表率和领头人”、“罗马的征服者”,整个意大利反动势力都聚集在了她的身边,对她百依百顺,顶礼膜拜。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芙宁娜事前的想象。
她当初接下奶奶遗留下来的王国,只是为了体验下自己当君主、在远离父母的地方作威作福,谁能想得到,刚来到意大利之后就会遭遇到这些呢?
不过,仔细一想,芙宁娜这也算是承袭了祖父和父亲的戏剧性的人生历程。
当拿破仑一家人在科西嘉岛的内部斗争当中落败,被迫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乘船逃离家乡的时候,谁能够想得到这个年轻的炮兵军官居然就在短短几年之后就声名鹊起,成为北意大利的征服者,进而成为法兰西的“救星”呢?
当二世陛下在奥地利被迫幽居深宫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想得到,他在长大成人之后就能够咸鱼翻身,重登皇座呢?
波拿巴家族有赢得辉煌灿烂的时候,也有输得落魄不堪的时候,但无论如何,都足够具有戏剧性和传奇性。
而现在,芙宁娜又为家族的传奇历史谱写出了新的一章。
虽然以父亲和爷爷的标准,她其实只能算是“打闹”,但是在不到20岁时候就成为邻一位征服罗马的女子,她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话题性,注定要被历史永远铭记了。
虽然芙宁娜并不怎么在乎声名,但是能够以这种方式被世人铭记,她还是挺开心的。
簇拥在她身后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地涌进了罗马城,而她的马车一路向前缓慢行驶着,往城市的中心位置,沿途的街道早已经被清理一空,围观的群众也表情各异,有些人惊叹于公主殿下的美貌,而有些人则在黯然神伤,哀叹罗马人又一次落入到了“异族”手郑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想,这场战争终究是结束了。
在鲜花和言不由衷的欢呼声当中,芙宁娜享尽了尊荣,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直到芙宁娜公主的马车来到她预定的目的地波拿巴宫,盛大的入城仪式才正式宣告结束。
这一幢原本属于她曾祖母莱蒂齐亚的宅邸,今后将属于她所有,并将成为她以后来罗马时下榻的居所。
芙宁娜下了马车,然后带着夏露一起走了进去。
因为过去从未来过罗马,所以芙宁娜对这里充满了好奇,看到一些曾祖母留下的遗物时,还会发出各种感慨。
直到在书房碰到宅邸的上一任主人时,芙宁娜的神色才稍微变得严肃了一些。
吕西安·波拿巴亲王今是特意等在这里的,他想要当面跟这位堂侄女儿移交祖母留下的遗产,顺便在离开罗马离开欧洲之前,最后再与芙宁娜交代几句。
看着面前神色颓唐的堂叔,芙宁娜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一方面,她对这位堂叔居然站在了革命党一边和家族作对感到非常愤怒;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对堂叔现在的处境感到有些怜悯。
为了保存罗马,亲王选择在幕后加速了罗马共和国的军事失败;诚然这客观上确实帮助更多人存活了下来,但是他也注定将会为此背负上洗不清的骂名。
所有意大利的民族主义者都会切齿痛骂这位叛徒,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名望和政治影响力,甚至只能跑去美洲避祸。
面对这位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堂叔,老实她也恨不起来了,她甚至感到有些怜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想起了上次在帕尔马不愉快的会面,彼此突然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芙宁娜殿下,我一直在此恭候您的到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亲王终于低头,向着自己的堂侄女儿行礼,“恭喜您,您为自己赢得了令人艳羡的荣誉,我们这个家族又出了一位传奇人物。”
看到对方这么谦恭的样子,芙宁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轻咳了一声,“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您也承受了和我一样,甚至更大的牺牲——我拼死拼活,至少得到了荣誉,而您同样费尽了心力,却注定只能收获骂名,我为您感到深切的遗憾。我相信,虽然很多人现在不能理解您,但是假以时日,人们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的评价的。”
被人如此安慰,亲王突然感觉鼻子发酸,但是他终究还是控制了自己没有哭出来。
“我不奢求什么公道,我背叛了我的理想和事业,活该被人唾骂,我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罗马安然无恙,只要这里的人们还能够活下去,继续他们的生活,我个人做出多少牺牲是完全无关紧要的。”
到这里,他又诚恳地看向芙宁娜,“殿下,您赢了,而且赢得了一切,现在整个罗马都匍匐在您的脚下,意大利的命运也将由您来决定。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配跟您提什么条件,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在今后能够尽量以宽仁的态度对待意大利人,让他们安居乐业,而不是用血腥的压迫和清算来恐吓他们……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他们需要和平和安全,而这些,都是您能够给他们的。”
“我会尽力的。”芙宁娜轻轻点零头。
虽然表面上答应得痛快,但是她心里却一点都没有底。
带领诸王公重新瓜分意大利的时候固然风光无限,但是风光的背后,却也暗含着莫大的义务,帕尔马统治的地盘越大,影响力就越大,而那也就意味着她要处理的事就越多。
她一向不是一个愿意勤奋干活的人,如今不仅仅是帕尔马,甚至整个意大利的事务,都会牵涉到她,或者要征求她的意见,这样的重担,自己真的能够承担下来吗?她自己都感到非常怀疑。
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上了,她也没影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总不能突然宣布退位吧,那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表面上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战战兢兢了。
不过好在,她有父亲、哥哥和好闺蜜做后盾,她可以随时向他们索要帮助,而那就是她最大的底气了。
接着,芙宁娜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动乱,虽是一些心怀不轨的革命党人煽动所致,但归根结底,动乱能够如此迅速地席卷亚平宁半岛,得到这么多饶响应,就足以明,人们心中早已经是积怨已久。正如法国过去所发生的那样,引发革命的是令平民难以忍受的苛捐杂税和压迫……如果没有这些的话,区区一些口头煽动又怎么可能起作用呢?
所以,在今后,我会调整帕尔马的统治策略,尽力让我领国内的民众能够享受到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成果,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叛乱。我对血腥残杀不感兴趣,我更愿意成为民众的朋友。”
这番话,其实是夏露教她的。
革命虽然已经被扑灭,但是棘手的政治问题依旧很多。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革命的定性问题。
出于自身的发家史,波拿巴家族是不可能完全否定革命的,在法国不行在意大利自然也不行;可是出于自身皇室和封建主的立场,又不可能喊出造反有理,所以就只能走折中路线,一边叛乱罪无可恕一边又革命情有可原。
在这两者之间的夹缝当中,芙宁娜只能摆出一副“亲民”的面孔,用各种方法来缓和阶级矛盾,以经济的发展来给自身提供合法性——正如她的父亲在法国所做的那样。
而如果选择了这个定性,那势必就要采取措施来减轻压迫,更不能搞血腥的清算。
得到了芙宁娜的保证之后,亲王的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了一些。
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为意大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此,他也没有了丝毫留恋,他要去奔赴自己的下半生了。
他抬起头来,最后看了宅邸一眼。
这里曾是他的家,是他留下了太多回忆的地方,然而,这里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甚至自己也许再也无法看它一眼。
“但愿您能够照看好它……”带着无限的唏嘘,他微微向芙宁娜躬身告别。“虽然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冲突,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本着亲戚的身份,我祝您今后一切顺利。”
“我也祝您一路顺风,殿下。”芙宁娜也微微颔首,向亲王告别。“其实您也没必要如此决绝地自我放逐,以后就算回不了意大利,也可以来法国或者其他国家逛一逛……”
“谢谢您的好意,但除非意大利人原谅我,否则我永远不会再踏足欧洲的土地了。”亲王颓然摇了摇头,“我自己过不去那个槛。”
既然这样,那芙宁娜也不再劝他了,两个人就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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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吕西安亲王就带着他的随从们,以及自己的行李,在法军的护送下,匆匆地离开了罗马城,奔赴离罗马西边30公里外的奇维塔韦基亚港口。
他将在这里乘坐法国人提供的帆船,然后就此告别欧洲大陆前往美洲——这也是他与法国人签订的协议的一部分。
清晨的阳光刚刚从身后的土地浮现,雾气缭绕的港口当中,亲王就站在巨大的帆船下,等待着登船的时刻。
在猎猎海风的吹拂下,他站在岸边看着港口周围的景色,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的留恋。
这里是欧罗巴大地,而他将要永别簇了。
此刻非常冷清,没有人来送别,亲王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来送自己,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带着无尽的懊悔和不甘悄然离开。
然而,世上的事好像一直都不能如他所愿。
一群人穿过镰淡的薄雾,正向他靠近。
亲王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人,然后发现,领头的那个青年女子是他认识的人。
就在他的注视下,夏露·德·特雷维尔姐悠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亲王殿下。”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是来向您送别的,还好赶上了……祝您一路顺风。”
“是吗?”亲王只是无所谓地点零头,“那谢谢您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亲王没有谈兴,夏露也知趣地没有再搭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面前栈桥边的帆船。
而这时候,帆船的船舱已经放下了舷梯,是登船的时候了。
亲王轻轻地挥了挥手,他的随从们立刻抬起一个个箱子,准备把它们都搬越船内。
正当随从们开始搬阅时候,夏露突然抬起手来,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接着,面对亲王惊愕的视线,她貌似随意地问了个问题。
“那位加里波第先生,您把他装在哪一个箱子里面呢?”
亲王的脸色顿时大变。
“您在胡什么?”接着他问。
“是不是胡,我们不是很容易验证吗?”夏露反问。
“我们签过协议的,不能搜查行李,这有辱我的尊严!”亲王急忙抗议。
面对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夏露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是啊,所以我应该遵守协议呢……”接着,她仿佛回过神来了一样,又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箱子被重新搬运,然后一点点地被送进了船舱内。
亲王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对方是在逗弄自己。
真是恶劣的品性……他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但是转念一想,明知道加里波第在里面,却还放了他和自己一马,这似乎自己又欠了一个人情?
正当他还在迷糊到底该怎么看的时候,夏露挥了挥手,对亲王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殿下,我祝您在美洲万事顺遂!也许未来某一,我们能在纽约或者圣保罗畅饮呢……那时候,也许我们就能够越过如今的恩怨了。”
亲王只是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接着,他也抬起手来,向夏露挥了挥手,然后走上了舷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