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楼。
茶炉上的水刚沸腾,锦辰执壶的手忽然顿了顿。
一丝绞痛从心口传来,是灵识都差点抑制不住的程度。
锦阙又怎么了。
南亦行抬眸望去,只见少年眉心微蹙,指尖无意识抚上心口。
“茶苦了?”
南亦行接过他手中青瓷壶,指节不经意擦过对方腕间银铃。
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纹,映着锦辰忽然苍白的唇色。
锦辰摇头,刚要开口,竹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何莫宁满头大汗地闯进来,肩头还沾着药庐特有的艾草灰。
“锦辰少主……”
他喘着粗气,目光落在少年平静的面容上时明显怔了怔,“您…您没觉得心口疼?锦阙大哥方才呕了血,现在……”
“大医请您和大师兄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南亦行已经起身抓过药箱。
锦辰慢条斯理地抿完最后一口茶,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
“他这次倒是能忍,吐了血才让我知道。”
何莫宁急得去拽他衣袖,“大医蛊毒已经漫到心脉了!”
又转向南亦行,“大师兄,锦阙大哥一直念着您上回的金针渡穴……真的有用吗?”
南亦行的手在药箱搭扣上顿了顿,蹙眉,“你是南门弟子,你觉得呢。”
何莫宁关心则乱,当下才反应过来,“我……”
锦辰忽然轻笑出声,银铃随着他站起的动作脆响,“走吧菩萨哥哥。”
掠过何莫宁时,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再晚些,怕是要给锦阙收尸了。”
竹帘卷起时,南亦行瞥见锦辰扶了下门框。
那道背影在日光里晃了晃,很快又挺得笔直,他眉心稍动,快走几步牵起锦辰的手,果然没有以前温热。
锦辰让灵力游走在心脉中,心里把锦阙又骂了个遍。
“很难受吗?”南亦行轻声问。
锦辰微微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轻轻嗯了一声。
嗐。
就很委屈。
老婆贴贴。
——
锦阙的竹楼比往日更添几分药苦气。
窗边药吊子咕嘟作响,蒸得满室白雾氤氲。
锦辰斜倚在门框边,看床头靠着的那人苍白手指揪紧了被面,指节泛着病态的青色。
“阿辰。”锦阙咳嗽着支起身,唇边还沾着未拭净的血丝,“你心口…”
“我好得很。”
锦辰指尖敲着门框上雕的缠枝纹,银铃随动作轻响,毫不客气。
“倒是你这模样,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少和我话,别又我害了你。”
南亦行的药箱搁在床边长案,发出轻微磕碰声。
锦阙抬眸与他视线相触,又很快垂下眼睫,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搭上自己腕脉。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缕从窗缝漏进的阳光,尘埃在光柱里浮沉,气氛竟隐隐有些对峙般。
【怎么怪怪的。】零滚滚敏锐,豆大点眼睛直打量锦阙,又看自家宿主。
【噶!他喜……】
锦辰听出来,没等完就拍回去,【禁言。】
绝不可能,多让人打寒颤呐。
“蛊虫噬心,已伤及手少阴经。”
南亦行收回手,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先替你扎针止痛。”
锦辰忽然问:“既然是蛊虫动乱,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蛊虫逼出来吗。”
话音一落,屋内骤然安静。
何莫宁知道点内情,闻言手中的药碗微微一颤,险些洒出汤药。
他下意识地看向锦阙,却见对方指尖倏地收紧,很不平静。
大医眉头紧锁,摇头道:“少主,替命蛊已与二位的心脉相连,双生双死,若强行逼出,只怕会伤及根本,到时两败俱伤……”
锦辰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锦阙身上,“你觉得呢?”
锦阙抬眸,与锦辰四目相对。
他唇边浮起浅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阿辰若想解,便解吧。”
南亦行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望向锦阙。
他忽然再次伸手搭上锦阙的脉搏,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肤,探入对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锦阙任由他诊脉,神色平静,唯有睫毛轻轻颤了颤,泄露了一丝心绪。
南亦行收回手,淡淡道:“蛊虫躁动,是因心绪不稳。若强行逼出,确实凶险。”
老者的目光在兄弟二人之间游移,称奇,“少主今日竟未受牵连,已是奇事。”
锦辰踱到床前,阴影笼罩锦阙病容,“解蛊而已,你紧张什么?”
“莫非是怕我把蛊虫逼出来,你就没理由继续当这病秧子了。”
早就怀疑这蛊虫和锦阙脱不了干系!
锦阙的咳嗽突然加剧,指节攥得被面青缎起皱。
南亦行不动声色地按住锦辰手腕,触到那皮肤下细微的颤动,分明也是心脉受损的征兆。
“少主,还有一件事……这次蛊虫动乱非同可,怕是还需要取血。”
大医声音发紧,战战兢兢,“少主只需三滴心头血…”
“不校”
南亦行最先打断,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他指尖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针尖正对着锦阙腕间,“少主身体也不好,不能取血。”
锦辰倚在床边,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处的衣料,听到南亦行的话,唇角微扬,有恃无恐。
“就是。”
大医面露难色:“可锦阙现在的情况……”
“我来。”南亦行打断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取出药囊中的透骨针,针尖在烛火下淬过,“用透骨针法,至少能保他半月不会发作。”
锦阙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目光落在锦辰身上,又很快移开。
“是不必了,”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撑得住。”
大医急得直跺脚,“可苗王要替你续命,你这蛊毒发作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
“我了不行就是不校”
南亦行声音冷得像冰,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醋意更多还是心疼更甚。
“锦辰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药引,更不是锦阙的续命工具。”
“你们可知道取心头血有多疼?足以让一个壮汉昏死过去。”
锦阙闻言,手指猛地攥紧被褥,指节泛白。
他闭上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