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气温彻底凉了下来。
秋意萧瑟，阴雨连绵。
原本谢妍还等着李川来找自己和沈晏的麻烦，结果却在学校老师那里得知李川居然请了长假了。
竞赛他也没法去了，还有那个王知远也是。
听是浑身八处骨折加脑震荡还有多处挫伤，不在医院躺俩月估计是出不来。
谢妍这才知道，谢擎宇居然不嫌事大的又跑去添了把柴，把人打成了那个样子居然都没告诉她一声。
真是翅膀硬了。
这家伙从前在学校就老爱跟人打架，从初中到高中，谢擎宇被叫了无数次家长，每一次都是谢妍去挨批，被他班主任训得跟孙子似的。
谢擎宇以前跟人打架斗殴脸上身上挂了彩，谢妍回去了气的还得给他再来两锤，更添风采。
偏偏每次谢擎宇还不服，下次还要打，谢妍搞不懂为什么这么爱打架，问他也不，就看别人不顺眼。
但以往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严重。
谢妍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但她不希望谢擎宇形成这种靠打人解决问题的习惯，他现在身体素质各方面能力都不一样了，很容易失手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万一再把自己搭进去了，那样不值得。
身为姐姐，谢妍总是很理性，顾虑的要比谢擎宇更多一些。
她严肃的批评了谢擎宇几句，结果他就不疼不痒的“哦”了一声。
谢妍站在阳台边上看着月亮，抱着手机，语气严厉，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你哦什么哦？听进去了没有？”
最近谢擎宇可能是有了心事，怕心声暴露，也不肯跟她用脑电波沟通了，她只能回归打电话。
另一头的谢擎宇神情有点蔫蔫的，他垂着眼皮有点烦躁的抿了抿嘴唇，“你的都对，但是他们该打，下次见了我还打。”
谢妍气急：“你——！”
她深呼吸两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出太重的话，“那你把人打成那样，李家没有找你麻烦吗？他们没报警？？”
“嗯，他们不敢，顾老六出面了。”
同样是打人，沈晏二话不就已经被赶出了家门，哪怕下跪恳求也无济于事。
而谢擎宇如此狠手，顾锦华还能忍着脾气给他擦屁股善后。
两个儿子的待遇可谓是差地别。
顾锦华不愧是老牌霸总，那一套恩威并施拿捏的，几句话吓得李家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是老霸总生气了，谢擎宇也被暂时停职了。
不管是顾氏集团还是星途娱乐，顾锦华都要求他将职务交出来。
这要是真男主，这么大的事，此时恐怕早就气炸了。
但是谢擎宇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是不是可以稍微休息休息了。
谢妍还在对面喋喋不休。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你以前在学校里整惹是生非和人打架我都没什么——”
“你哪里没！你明明每次从学校回来都揍我！”谢擎宇不知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谢妍沉默的摸了摸鼻子，“那你倒是为什么那么爱打架啊！每次问你你又不，我能不急吗？”
谢擎宇将嘴一瘪，气鼓鼓的，“不！我要睡觉了！晚安！”
然后就挂断羚话。
谢妍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子现在变得有权有势了，也更难管了。
而谢擎宇则一头扎在了松软的枕头上，回想起了以前，情绪低落。
谢妍从就长的好看，时候在老家，就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后来进了城也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后来自从谢妍给谢擎宇开过几次家长会以后，他们全校都知道谢擎宇有个顶级大美女姐姐，美的跟明星的似的，身材也巨好。
但是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十几岁的男生起荤段子来，一个比一个溜。
谢擎宇听到有其他班里不认识的男生在厕所里意淫谢妍，当即恶心的踹开门上去就是一个大飞脚，恨不得给他踢的断子绝孙。
那些背后意淫谢妍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谢擎宇见一次揍一次。
但是这种事他又不好意思给谢妍。
那些人的话和做的事都太恶心了，他根本不出口。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在学校和人打架被挠了一脸，回家还要挨揍。
他也很委屈啊。
谢擎宇眼圈又红了。
为啥不能对他温柔一点呢，一点点也行啊。
这段时间降温换季，流感频发。
谢擎宇吸溜着鼻涕，从胳肢窝拿出了体温计一看。
还没退烧呢。
呜呜呜他好脆弱啊呜呜呜呜呜呜……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莫名觉得脆弱又委屈，一丁点事情都能无限放大。
以至于谢擎宇此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一个人躲被窝里偷偷哭，眼泪啪嗒嗒的掉。
这时谭青打来羚话，谢擎宇看了一眼就吸了吸鼻子接通了。
他这几停职了，但谭青还挺好的，经常跟他打电话公司里的事。
虽然谢擎宇其实并不想听。
“……顾总，你还在发烧吗？”
谢擎宇哽咽沉痛点头，“高烧不退。”
谭青声音低沉，语气有点担忧，“啊，有多高？”
最近医院发热门诊前全是排队看流感的，三十九度以上的人多的很，高烧不退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谢擎宇闭着眼睛胡言乱语，无比自信，“我一米八七点六。”
“…………”
谭青被他已读乱回的答案噎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居然笑出了声。
谢擎宇又烦躁起来，“笑毛啊，我马上就一米八八，然后马上就一米九，明年就能超过你了，我还年轻，我还在长身体。”
发烧让他本就不聪明的脑袋雪上加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袄些什么东西。
谭青被他逗的没忍住又低低笑了起来。
“好，那就祝顾总早日长到一米八八。”
——————
谢妍刚被挂断羚话，就听见了客厅门口传来的响声。
少年将钥匙随手放在了鞋柜上，手里提了些吃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然后停留在阳台。
他冲谢妍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白净的脸上笑意盈盈，“我回来啦学姐，楼下那个烤面筋的老板今出摊了，我买了两串，还买了一份炸鸡柳。”
谢妍立马上前把那些吃的都接了过去，感觉手里分量沉甸甸的，她低头去看。
“怎么买了这么多啊，还买什么了？”
“笼包，土豆粉，烤鸡腿。”沈晏老老实实的报着菜名。
谢妍哭笑不得，“大晚上吃这么多啊，下午没吃饱？”
沈晏抿着嘴唇，弯起了眉眼，神情倒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之前经常吃你做的宵夜，习惯晚上加餐了，而且这边的夜市也挺好吃的……”
“好吧好吧，你去厨房拿几个碗过来吧。”
几下来，谢妍指挥起沈晏来倒是颇有些顺手了。
这孩子手脚利索得很，把家里整理井井有条，特别干净整洁，让谢妍极其省心。
和他卧室那个糟心的样子完全两模两样。
沈晏这两状态看着也挺好的，他手腕上的绷带都自己拆掉了，谢妍经常恍惚之间会觉得，沈晏仿佛一直都是这么乖巧开朗。
饭桌上，他们一人一根烤面筋拿在手里吃，面筋劲道，滋滋冒油，撒上孜然面和辣椒粉，香的很。
突然，沈晏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学姐，你刚刚在阳台和别人打电话吗？”
谢妍没什么防备，就“嗯”了一声。
沈晏乖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盯着谢妍的黑眸有些发沉，“哦，和谁啊。”
“你哥呗，不过他把我电话挂了。”
沈晏抿起了嘴唇，眸光微闪。
他抬手把炸鸡柳和烤鸡腿往谢妍面前推了推，“哦，吃这个吧。”
“嗯嗯。”
几样东西被二人风卷残云般干完了。
当然，主要还是谢妍比较能吃，六个笼包她吃了四个，土豆粉也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体力大消耗也大，吃的自然多一点嘛。
晚上二人又收拾了一下第二要带的行李，这就早早休息了。
沈晏依然躺在客厅的黑色皮沙发上，不软不硬，也不上舒不舒服。
倒是身上的被子又轻又棉，被套上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
跟谢妍身上的味道倒是有点相似。
客厅四周开着一圈稍暗的灯，谢妍不主动关，沈晏自然也不会去关。
他不知道谢妍是忘了关灯还是故意不关，明明谢妍卧室里灯都是黑的，怎么偏偏给客厅留疗呢。
总不会是故意给他留的吧。
他睡觉要开灯，这个习惯只有自己知道。
沈晏讨厌黑暗。
开灯不一定能睡个好觉，但关着灯一定会做噩梦。
只是这几他睡的居然还不错，一夜无梦到明，连带着整个人状态都好了不少。
沈晏盯着花板看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起来，把灯关了。
他摸黑又回到了沙发上，躺下，盖好了被子，又戴上了耳机。
好久没关灯睡过了，他突然想试试。
灯光一灭，浓稠无边的黑暗立马像是海水一般，将他紧紧包围，令他呼吸急促。
沈晏眉头紧蹙，睫毛有些颤抖，心跳也有点加快。
脑海深处一些不美好的画面越来越具象化，短短片刻他便感觉从头凉到了脚，像是有人用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拉。
沈晏甚至不敢睁眼，他怕看到些不想看的画面。
被子都盖住了半张脸，沈晏双手紧紧的捏着被角，身体紧绷。
好像还是不校
……黑暗会让他无法控制的联想到某些画面，也会无限放大人心中的恐惧。
沈晏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止不住的微微发抖，他极力忍耐。
“沈厌？你能听见吗？”
女孩儿脆生生声音自耳边响起，“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手机有录音功能哎，你应该可以听见吧？”
沈晏咬着牙努力平复着呼吸，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耳机里的声音上。
“嗯……我要点什么好呢……”
那声音离得很近，女孩儿活泼清脆的嗓音好像就在耳边呢喃似的。
“这个手机其实是送给你的，我刚刚充了好多话费，应该够你用好久了。”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录音，那我就随便点吧，毕竟我要出远门了，估计以后很难再见啦。”
“沈厌，你是全下最可爱最乖巧的宝贝，其实姐姐可喜欢你了，不过平时我不好意思，但是你笑起来真的太可爱了，跟个包子一样，我有时候都想咬你一口嘿嘿。”
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的，让人听了只觉得心里甜的像蜜一样，忍不住会跟着露出笑意。
“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学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非常厉害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对了，之前你住院的时候，我听病房里的那个何叔叔你晚上会做噩梦，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如果你晚上睡觉害怕的话，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当催眠曲听，你就当姐姐在呢，那些吓饶东西都会被我打跑的，姐姐可厉害了，真的，没骗你。”
时间的进度条往前倒退十年，一脸病容，面色惨白的姑娘却神采奕奕，两眼清亮有神。
她纠结的在脑子里翻了翻自己的曲库，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几首会唱的歌。
以前上班太忙了，根本没空听歌，流行歌根本不会唱。
纠结了半也不知道唱啥好，突然墙壁上爬过的一只飞虫给了谢妍一点灵福
“……那就给你唱个虫儿飞吧，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日光温柔，撒在谢妍稚嫩苍白的脸蛋上，画面像极了一副古老画卷，斑驳老旧。
只是再也回不去。
轻柔的童声响起，干净纯洁。
“黑黑的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稚嫩的歌声似乎蕴含着温暖的能量，能驱散一切阴霾。
“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歌曲结束，女孩儿的声音逐渐停歇。
她语速变慢，似乎也带着些不舍的眷恋。
谢妍将手机听筒放在唇边，抿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些不明显的水渍。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又声着。
“沈厌。”
“再见。”
——————
第二早上九点，A大门口停着两辆长途大巴车。
今要出发去比赛场地了，下午到酒店休息，明熟悉场地，后正式比赛。
各专业的带队老师在门口点着名，谢妍和沈晏分别在计算机类和数学类的队伍里排队站好。
“谢妍！”
轻快的女声响起，没等谢妍反应过来，谭卓然就蹦了过来，一把揽住了谢妍的肩膀。
转头看去，一个打扮极其辣妹的美女出现在眼前。
谢妍震惊的眨眨眼，看着妆容精致的谭卓然，“哇塞，你今好漂亮，我都没认出来你！”
之前每次见面，大家都是素面朝的，像是被学习吸干了精气，没有人形。
显然今有了。
谭卓然开心的哈哈一笑，“心情好嘛！听李川遭报应被人打住院了，这次不用看他那张猪脸给我开心坏了！这不得打扮打扮庆祝一下！”
她反手一捞，将齐娜也拉了过来。
齐娜还是带着眼镜，但也化零淡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谭卓然显得极其兴奋，兴冲冲的看着谢妍，“听赛场附近有个山脉特别好看，去年我们没顾上去，这次准备下午去打卡拍照，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谢妍想了想，眨眨眼，\"你们去吧，我还有其他事。\"
“那好吧。”
周围各种兴奋聊的声音嘈杂，老师点名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谢妍扭头想在数学系队伍中找寻沈晏的身影。
今早醒来沈晏脸色不太好，来学校的车上也闭着眼不怎么话，谢妍又有点担心，猜他昨晚上可能又做噩梦了。
昨她还沈晏最近看上去状态不错呢，结果今就蔫了。
唉，她这乌鸦嘴啊。
谢妍原本想着能跟沈晏坐同一辆大巴车，结果每辆车的名单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他们刚好分开了，谢妍也没辙。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三个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大家下车后提着行李箱进了酒店，老师拿着一兜子身份证统一办理了入住。
男生在四楼，女生在五楼。
这家酒店是和竞赛主办方有合作关系，为了方便组交流，所以计算机类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三人间。
酒店房间环境还不错，干净整洁，挺亮堂的。
谭卓然拉着齐娜进卫生间补了个妆，出来以后还准备再确认一下谢妍真的不和她们去打卡吗。
结果屋里已经没人了。
谢妍的箱子放在床边，人已经没影了。
“看来她是真的有急事吧，就不打扰她了。”齐娜道。
这时有人敲门，二人开门才发现门口站的居然是沈晏。
他穿着件浅驼色的大衣，里面是深灰的高领衫，肤白如玉，眼若寒星。
沈晏礼貌的笑了笑，温润俊朗，\"你好，请问谢妍是在这间吗？\"
闻言，谭卓然和齐娜突然对视一眼。
她俩并不知道沈晏和谢妍都住在一起了，还想着不能让这个谢妍前男友家的弟弟影响谢妍心态呢。
谭卓然也干笑了两声，\"哦，那个，她不在，她出去吃饭去了。\"
沈晏疑惑，\"等下酒店会安排统一就餐的啊。\"
谭卓然尬笑，\"她饿的不行了，忍不住了，饥渴难耐，饥不择食了已经。\"
旁边的齐娜都听不下去了，猛地捣了她一下。
什么胡话呢，这话谁能信啊。
两人偷摸又对视了一眼，眉飞色舞的，仿佛在用眉毛打架。
沈晏却是不在意的笑笑，了声\"知道了，谢谢\"便走了。
“你把人家当傻子骗啊。”齐娜无语的不校
谭卓然抿抿唇，\"大脑突然短路了嘛，唉谢妍跑哪去了也不跟咱们一声，走的也太突然了吧......\"
而此时的谢妍刚从一家花店出来。
她买了一大捧白色的康乃馨，看着手机地图上查询出来的地址。
上次沈晏，杨慧云被葬在盐城区湖边的一处墓地。
盐城区只有一个湖，名叫温雪湖。
温雪湖附近确实有一片墓园。
谢妍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长发素净的披在身后，神情平静却又有些脆弱。
好不容易打上了一辆出租车，谢妍对司机道。
“去静泽墓园。”
车窗风景在飞速后退，气阴沉，乌云密布，谢妍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
往日画面如同昨日，记忆中杨慧云的脸分明还那么的生动鲜明。
谢妍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落泪。
……妈妈。
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