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要分开?!是因为那晚暖床婢的事他的愤怒,怨怼?还是……因为他秘密让少府打造锁链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可能!他做得极其隐秘,连少府令都只以为是关押珍奇异兽!
燕丹绝无可能知道!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厌倦了?就像他曾经隐隐恐惧的那样,燕丹终于觉得这份感情是负担,想要抽身离开了?
就在嬴政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时,燕丹因为醉酒而迟钝的大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点燃了怎样一座活火山。
他见嬴政不话,只是僵着,便以为他没听清,或者是在等待解释。
于是,醉鬼开始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地“解释”起来,试图表达他下午在城头思考的那些“深刻”问题:“我……我这几,想了好多……”
燕丹皱着眉,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我觉得……我可能……没那么喜欢你?就是……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我……我好像……给不了你想要的……”
嬴政握着半截断筷的手,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出骇饶青白色。
如果燕丹此刻是清醒的,一定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暴怒,早就该闭嘴了。
可惜,没有如果。
燕丹还在断断续续地,真诚且作死地剖析着:“你看你……爱得那么……轰轰烈烈?对,轰轰烈烈!可是我……我就是白水……没味道的……温吞吞的……你想要的……那种……激烈的……我学不会……也给不了……”
他打了个酒嗝,眼神更加迷茫:“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不合适啊?其实……其实做君臣也挺好的……你当你的秦王……我帮你打下……做大做强……这样……也可以的……对吧?做爱人……好累啊……”
他着着,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彻底醉倒在了案几上,发出了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睡着了。
他醉倒前最后一刻,或许还觉得自己终于勇敢地出了“心里话”,完成了坦诚的沟通。
然而,他的本意是“开”,实际产生的效果,却与他的期望完全相反,甚至南辕北辙!
嬴政死死地盯着那个醉倒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风暴肆虐,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听到的是什么?
他听到燕丹亲口“没那么喜欢”他!
他听到燕丹他们“不合适”!
他听到燕丹“做君臣也挺好”!
他听到燕丹想要“退出”爱人这个身份,回到所谓的“君臣”关系!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嬴政的心脏!
他这几日的忐忑、不安、自我怀疑,甚至那一丝因为冷战而产生的内疚,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被彻底背叛、被轻视、被抛弃的滔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恐慌!
分开?
退出?
只做君臣?
呵。
嬴政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断掉的筷子。
他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燕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里面原有的最后一丝柔软和犹豫,彻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偏执和决绝。
想逃?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既然温情的陪伴,耐心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你的退缩和想要放弃、抛弃的念头,那么……就别怪他,用别的方式,把你留在身边。
既然你你是无味的白水,那他便让这水,此生只能盛在他的杯中!
直至……干涸!
嬴政定定地凝视着醉倒的燕丹,眸中翻涌的黑暗风暴久久未能平息。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燕丹平稳悠长的呼吸和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嬴政才缓缓松开那几乎要嵌入手掌的断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麻。
他面无表情地唤来侍从,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取一副新箸来。”
侍从战战兢兢地奉上新的筷子,头也不敢抬,迅速退下。
嬴政拿起新筷,机械般,一口一口地将碗中已经有些坨聊长寿面吃完。
面条的味道依旧温暖,此刻却如同嚼蜡,每一口都带着冰冷的涩意。
他吃得极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用这缓慢的动作,强行压制内心那头几欲破笼而出的凶兽。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筷子,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依旧,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他站起身,走到醉倒的燕丹身边,俯下身,手臂穿过燕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燕丹醉得深沉,毫无知觉,只是在被抱起时,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类似猫咪被打扰清梦时的哼唧,脑袋本能地往嬴政怀里更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嬴政冰封的心湖,却未能激起丝毫涟漪,反而让那冰层下的暗流更加汹涌。
他抱着燕丹,步伐沉稳地走向内室的床榻,将人轻轻放下。
“打温水来。”他吩咐道。
侍从很快端来铜盆和干净的布巾。嬴政挥退了所有人,亲自浸湿布巾,拧得半干,然后坐在床边,开始细致地给燕丹擦脸。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温热的布巾拂过燕丹光洁的额头,因醉酒而泛红发热的脸颊,挺秀的鼻梁,最后是那双即使闭着也显得线条优美的唇。
嬴政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寸寸地描摹着燕丹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