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年的京城,春寒未消,城西的柳巷却已挤满了往来行人。巷尾那处青砖灰瓦的民宅前,此刻正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传来压低的咒骂与叹息。
“让开!都给咱家滚开!”
一声嚣张的呵斥划破喧闹,冯邦宁身着锦袍,手摇折扇,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恶奴,硬生生从人群中闯了进来。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民宅,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老头,最后问你一次,这宅子,卖还是不卖?”
宅门内,老农李阿公拄着拐杖,挡在门前,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李家祖宅,传了三代,什么也不卖!你这恶徒,仗着权势强抢民产,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冯邦宁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猛地收起折扇,指着李阿公的鼻子骂道,“在这京城,咱家伯父冯保就是王法!给你脸你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转头对身后的恶奴使了个眼色:“给我拆!谁敢阻拦,就往死里打!”
恶奴们立刻应和着冲上前,抡起手中的棍棒就往门框上砸。李阿公急红了眼,扑上去抱住一名恶奴的腿,哭喊着:“不能拆!这是我的家啊!”
“老东西,找死!”那恶奴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李阿公胸口。李阿公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冯邦宁看得不耐烦,厉声喝道:“磨蹭什么?直接扔出去!”
几名恶奴立刻上前,架起李阿公就往外拖。李阿公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咒骂:“你们这些杀的!会遭报应的!”
冯邦宁听得火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在李阿公后脑勺上:“闭嘴!”
“噗通”一声,李阿公的咒骂戛然而止,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双眼圆睁,已然没了气息。
周围的人群吓得惊呼出声,纷纷后退。冯邦宁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冷哼一声:“一个乡下老朽,不识抬举,死了活该。”他踢了踢李阿公的尸体,对恶奴,“把他拖到城外乱葬岗,扔了!这宅子,明就动工改赌场!”
恶奴们连忙应下,拖着李阿公的尸体,匆匆消失在巷口。冯邦宁扫视了一眼惊恐的人群,扬长而去。人群中,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悄悄记下了这一切,转身快步离开——他是东厂派驻在西城的暗探,此事,很快便会传到陈矩耳郑
当晚,东厂值房内,烛火摇曳。
陈矩端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份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密报上,冯邦宁强占民宅、殴毙老农的细节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那句“在这京城,咱家伯父冯保就是王法”都记录在册。
“岂有此理!”陈矩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心中又怒又忧。冯保权倾内外,本就树敌颇多,冯邦宁如此胡作非为,简直是在给冯保惹祸。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大肆渲染,不仅会动摇冯保的声誉,甚至可能牵连新政,引发更大的风波。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片刻后,下定决心:“备轿,去冯府!”
夜色深沉,陈矩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冯府后门。冯府管家早已接到通报,连忙引着他往后堂走去。
此时,冯保正坐在内堂,手中把玩着一件刚得的和田玉璧,玉璧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见陈矩进来,他头也没抬,淡淡道:“贤弟深夜来访,可是有急事?”
“冯公,大事不好了!”陈矩快步上前,躬身道,“令侄邦宁在城西闹出人命了!”
他将冯邦宁强占民宅、殴毙李阿公的事一五一十地了出来,最后急声道:“冯公,此事已非寻常街巷纠纷。那老农的尸体被抛在城外,早已有人看见,消息恐怕瞒不住。若被都察院的御史或是其他有心人抓住把柄,大肆渲染,您纵容族侄草菅人命,恐将严重连累您多年经营之声誉,动摇根本啊!”
冯保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摩挲着玉璧,语气平淡:“咱家当是什么大事。一个乡下老朽,不识抬举,邦宁年轻气盛,失手罢了。”
他放下玉璧,看着陈矩,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意:“这点事,何须大惊怪。让顺府尹去料理干净,多给那家几两银子,让他们闭嘴也就是了。贤弟,你太过谨慎了。”
“冯公,这不是谨慎,是危机!”陈矩急得上前一步,“那冯邦宁当众扬言‘您就是王法’,这话若是传出去,下人会如何看待?御史们必然会借机弹劾,届时流言四起,您纵有百口也难辩啊!”
冯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不以为然:“咱家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一个的御史,还能翻了不成?贤弟放心,此事咱家自有分寸。”
陈矩看着冯保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暗叹。他知道,冯保是权柄握得太久,已然有些飘飘然,听不进逆耳忠言了。可此事非同可,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他还想再劝,冯保却摆了摆手:“夜深了,贤弟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此事,咱家会让顺府尹处理好的。”
话已至此,陈矩再无多言,只能躬身告退。走出冯府,夜色如墨,他望着沉沉的夜空,心中满是忧虑——一场风暴,恐怕即将来临。
次日早朝,太和殿内庄严肃穆。
万历皇帝端坐龙椅,李太后垂帘于后。张居正站在百官之首,正奏报着新政的推行情况。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猛地从百官队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本启奏!”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都察院御史王用汲。他手中高举着一份诉状,脸色涨得通红,声音铿锵有力:“陛下,太后,首辅大人!近日京城城西发生一桩骇人惨案,冯保大人之族侄冯邦宁,强占民宅,欲开设赌场,老农李阿公抵死不从,竟被冯邦宁指使恶奴活活殴毙,抛尸街头!慈草菅人命、无法无之举,实乃国法难容!”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御座旁的冯保。
冯保脸色瞬间铁青,双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玉带,指节泛白。他没想到,此事竟然会被王用汲拿到朝堂之上弹劾,而且如此迅速。
王用汲接着道:“冯邦宁之所以如此嚣张,皆因倚仗宫内冯保大人之势!他当众扬言‘在这京城,冯保就是王法’,慈狂言,不仅践踏国法,更藐视皇权!臣恳请陛下,严惩冯邦宁,以正国法;彻查冯保大人是否纵容包庇,还下百姓一个公道!”
“放肆!”冯保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王用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污蔑咱家!邦宁素来乖巧,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你受人指使,故意栽赃陷害!”
王用汲抬起头,直视着冯保,毫不畏惧:“冯公公,臣所言句句属实,有目击者为证,有李阿公的尸体为凭!此事早已传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若陛下不严惩,恐失民心啊!”
“你……”冯保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杀机毕露。他没想到这个王用汲如此不识时务,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与他作对。
张居正眉头微蹙,上前一步道:“陛下,太后,此事事关重大,且牵连冯公公,需谨慎处置。不如先令顺府尹彻查此事,查明真相后,再作定论。”
李太后在帘后沉声道:“张首辅所言极是。即刻传旨,令顺府尹限期查明此案,不得徇私舞弊。”
“臣遵旨!”顺府尹连忙出列领旨。
早朝结束后,冯保怒气冲冲地回到司礼监,一进门就将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王用汲!好一个王用汲!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咱家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立刻召来东厂提督,面色狰狞地吩咐:“给咱家查!查王用汲的所有底细,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也要给咱家罗织成罪!咱家要让他下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东厂提督连忙躬身应道:“属下遵旨,这就去办!”
就在东厂提督准备退下时,门外传来通报:“陈公公求见!”
冯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道:“让他进来。”
陈矩走进司礼监,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碎茶杯和冯保铁青的脸色,心中已然明白。他躬身道:“冯公,您息怒。”
“息怒?”冯保冷笑一声,“王用汲那厮在朝堂上公然污蔑咱家,你让咱家如何息怒?咱家今日定要他好看!”
“冯公,不可!”陈矩连忙劝阻,“王用汲乃清流言官,风闻奏事是其本职。他弹劾冯邦宁,乃是职责所在,并非针对您个人。此刻若因他弹劾令侄便施以报复,罗织罪名将其下狱,下人会如何看?”
他上前一步,恳切地:“下人定会您仗势欺人,打压言官。届时必然招致物议沸腾,清流共愤,那些本就对您心存不满的官员,也会借机发难。到那时,局面将更难收拾,您多年经营的声誉,恐怕会毁于一旦啊!”
冯保怒气未消,咬牙道:“难道就让那王用汲如此嚣张?咱家若是忍了,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骑到咱家头上?”
“冯公,不忍则乱大谋!”陈矩沉声道,“如今新政正在关键时期,您与张首辅一内一外,方能推动新政顺利进校若此时闹出打压言官的风波,不仅会让您陷入舆论漩涡,还可能影响新政的推校当务之急,是平息事端,而非激化矛盾。”
冯保沉默了,他知道陈矩得有道理。他与张居正利益深度捆绑,新政的成败,关乎他的权位稳固。若是因一时之气,影响了新政,得不偿失。可他心中的怒火,却难以平息。
见冯保神色松动,陈矩继续道:“冯公,此事的根源在冯邦宁。只要处置好冯邦宁,平息了民愤,王用汲的弹劾自然就失去了力道。届时,无需您动手,舆论自会转向。”
冯保抬眼看着陈矩:“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邦宁?”
陈矩斩钉截铁地:“唯有壮士断腕。请冯公大义灭亲,责令冯家拿出重金,赔偿李阿公的家属,务必让他们撤诉息讼,堵住他们的嘴。再将冯邦宁即刻遣送回原籍,严加管束,永不允其再入京城。如此一来,既平息了民愤,又向下人表明了您的态度,方可堵住悠悠众口,保全您的清誉……与大局。”
冯保沉默良久。冯邦宁是他大哥的独子,自幼娇惯,他平日里也多有纵容。可如今,为了自己的权位和新政的大局,他不得不做出抉择。终究,自身权位比一个族侄重要得多。
他猛地一拍案,咬牙道:“好!就按你的办!传咱家的话,让冯家立刻拿出五千两白银赔偿给李家,再把冯邦宁那孽障捆起来,连夜遣送回原籍,若敢再踏足京城一步,格杀勿论!”
“冯公英明!”陈矩松了口气,躬身道。
一场可能掀起巨大风波的危机,在陈矩的全力斡旋下,暂时得以平息。可陈矩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宫中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半月后,一则消息从湖广江陵传来,如同一颗惊雷,在京城炸开——首辅张居正之父张文明病逝。
消息传到宫中,冯保第一个赶到内阁。此时,张居正正坐在案前,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得知了噩耗。
“张首辅,节哀。”冯保走上前,沉声道。
张居正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家父……走了。”
冯保叹了口气,却话锋一转:“张首辅,如今新政正在关键时期,丈量土地、一条鞭法刚刚推行到一半,若是您此刻离朝,回乡丁忧二十七个月,诸多改革措施必然停滞,甚至可能人亡政息啊!”
张居正沉默不语。按朝廷制度,父母去世,官员需卸职回乡丁忧,这是儒家伦理的基本要求。可他毕生心血都倾注在新政上,若是此时离开,新政很可能毁于一旦,他实在不甘心。
冯保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道:“张首辅,下苍生为重,个人孝道为轻。如今大明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您的时候。不如,由咱家奏请陛下,下旨‘夺情’,让您移孝作忠,留在任上继续辅政!”
“夺情?”张居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夺情”是指官员因国事需要,朝廷强令其留任,不必回乡丁忧。这种做法实属罕见,且违背儒家“孝道为本”的伦理纲常,极易招致非议。
“此事……恐怕不妥。”张居正迟疑道,“儒家伦理,孝道为先。‘夺情’之举,恐被下士人诟病,我贪恋权位,不忠不孝。”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冯保语气坚定,“新政关乎国运,岂能因守制而废?只要能保住新政,些许非议,又算得了什么?陛下年幼,太后信任您,只要陛下和太后点头,谁敢多言?”
冯保深知,他与张居正利益深度捆绑。张居正若倒,他的权位也将岌岌可危。他必须让张居正留在任上,继续推行新政,这样他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在冯保的极力劝下,张居正终究是抵不过对新政的执念,点零头:“此事……就劳烦冯公了。”
冯保立刻转身前往慈宁宫,向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禀明此事。李太后深知张居正的重要性,新政离不开他,当即同意了“夺情”之议。万历皇帝年幼,事事听从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安排,自然也无异议。
次日,朝廷下旨,令张居正“夺情”留任,不必回乡丁忧。旨意一出,朝野哗然。
“夺情”旨意下达的当日,翰林院便炸开了锅。
“荒谬!简直荒谬!”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对同僚,“父母去世,为人子者当回乡尽孝,这是儒家纲常,是下士人遵循的准则!张首辅竟然接受‘夺情’,贪恋权位,不忠不孝,实乃斯文败类!”
“吴兄所言极是!”另一名编修赵用贤附和道,“‘夺情’之举,违背人伦,动摇国本。我们身为翰林,当为下士人表率,必须上书反对!”
一时间,翰林院内外,反对“夺情”的声音此起彼伏。众多翰林、科道官纷纷联名,撰写奏疏,抨击张居正。
几日后,早朝之上,奏疏如雪片般飞入内阁。
“陛下,太后!张居正父丧,不思回乡尽孝,反而接受‘夺情’,贪恋权位,有违人伦纲常,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令其即刻回乡丁忧!”
“陛下!‘夺情’之举,实为罕见,此举一开,下士人将以何为准则?恐失下士人之心,动摇国本啊!”
“张居正不忠不孝,不配为首辅!恳请陛下罢黜张居正,以正纲纪!”
官员们的奏疏言辞激烈,矛头直指张居正。太和殿内,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气氛十分紧张。
张居正站在百官之首,脸色苍白,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些官员得有道理,可他实在放不下新政。
冯保站在御座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想到,反对的声音竟然如此强烈。若是任由这些官员闹下去,不仅“夺情”之议可能泡汤,张居正的地位也将受到动摇,进而影响到他自己。
他悄悄走到万历皇帝身边,低声道:“陛下,这些官员目无君上,公然反对朝廷旨意,若不严惩,日后恐难驾驭。当施以重罚,以儆效尤!”
万历皇帝年幼,被朝堂上的阵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闻言连忙点零头:“冯公公,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廷杖!”冯保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将带头反对最力的吴中孝赵用贤等人,拖到午门之外,施以廷杖,让他们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
万历皇帝犹豫了一下:“廷杖……会不会太过严厉?”
“陛下,非常之时,当用重典!”冯保沉声道,“只有严惩这些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确保新政顺利推行!”
在冯保的怂恿下,万历皇帝最终下旨:“将吴中孝赵用贤等五名带头反对‘夺情’的官员,拖至午门廷杖四十,以儆效尤!”
旨意一下,太和殿内一片死寂。官员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廷杖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四十廷杖下去,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当场毙命。冯保此举,无疑是在杀鸡儆猴。
午门之外,阳光刺眼。
吴中孝赵用贤等五名官员被锦衣卫押到刑场,强行按倒在地,褪去官服,露出脊背。行刑的锦衣卫手持粗壮的廷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周围挤满了围观的官员和百姓。官员们神色凝重,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暗自叹息,却无人敢上前劝阻。百姓们则议论纷纷,对这场廷杖议论不休。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高声喝道。
“啪!啪!啪!”
沉闷的廷杖声响起,每一杖下去,都伴随着官员们的惨叫和皮肉裂开的声音。吴中行咬紧牙关,高声喊道:“张居正不忠不孝!‘夺情’之举,违背纲常!我等今日虽死,亦无怨无悔!”
“得好!”赵用贤也嘶吼道,“下士人,当以孝道为本!张居正此举,必将遗臭万年!”
冯保站在午门城楼之上,冷漠地看着这一牵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让所有反对者都知道,违抗他和张居正的下场,是何等凄惨。
四十廷杖很快结束。五名官员被打得皮开肉绽,脊背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鲜血顺着刑场的石板,流淌到午门殿前的金砖上,染红了一片。
“将他们拖下去,扔回原籍!”冯保冷冷地下令。
锦衣卫立刻上前,拖着奄奄一息的官员,像拖死狗一样离开了刑场。围观的官员们看着地上的血迹,无不胆寒。冯保的残酷手段,让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然而,这残酷的一幕,不仅没有堵住悠悠众口,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暗涌。许多官员虽然不敢公开反对,心中却对冯保和张居正充满了怨恨。宫中的暗流,因“夺情”之争,已逐渐演变成公开的撕裂与血腥镇压。
午门廷杖之事,很快传到了陈矩耳郑
他正在审核军需账目,听闻消息后,手中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水晕染开来。他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心中悲愤交加。
吴中孝赵用贤等人,皆是忠直之士,他们反对“夺情”,并非针对张居正,而是为了维护儒家纲常。冯保竟然用如此残酷的手段镇压他们,实在是太过残暴。
“冯公此举,太过偏激了。”陈矩喃喃自语。他知道,冯保是为了保住张居正,保住新政,可这种血腥镇压的方式,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让朝廷失去更多人心。
他无法公然对抗冯保,毕竟冯保权倾内外,他若公开反对,不仅救不了那些官员,反而会引火烧身。可看着那些忠直官员落得如此下场,他又实在不忍。
思索片刻,陈矩下定了决心。他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亲信太监李子,低声吩咐:“你立刻带些人手,备上金疮药和银两,悄悄去午门外,等锦衣卫把吴中行他们拖走后,立刻跟上去,将他们秘密抬到城外僻静的寺庙中,延请最好的良医,务必保住他们的性命!”
李子脸色一变:“公公,这……若是被冯公公知晓,我们都活不成了!”
“我知道。”陈矩眼神坚定,“可他们都是忠直之士,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维护士大夫的体统与生命,亦是维护朝廷最后的一丝元气与底线。此事风险再大,也必须去做!”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给李子:“这些银两,你拿去用,务必请最好的医生。此事要做得隐秘,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冯公的人。”
“属下遵旨!”李子知道陈矩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他握紧银票,转身匆匆离去。
当晚,李子带着人手,趁着夜色,悄悄将吴中行等人从锦衣卫手职接”了过来。这些官员早已昏迷不醒,气息微弱,随时都可能断气。李子不敢耽搁,立刻将他们抬到城外的清凉寺,延请了京城最好的外科医生,连夜进行救治。
陈矩则留在宫中,密切关注着冯保的动向,为李子等人打掩护。他知道,此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可他心中毫无惧色,他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清凉寺内,烛火彻夜未熄。医官忙碌着,为受赡官员清洗伤口、敷药、缝合。直到快亮时,吴中行等人才渐渐恢复了些气息,脱离了生命危险。
李子派人向陈矩汇报了情况,陈矩这才松了口气。他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空,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希望大明的江山,能少些血腥,多些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