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跨越了漫长时空的紧紧相拥,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两饶心跳声在静谧的客厅里逐渐同步,那几乎要将彼此融入骨血的力道才稍稍放松,却依旧舍不得完全分开。他们相携着在洒满午后阳光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依旧紧紧地、十指相扣地握在一起,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生怕这只是又一场逼真的梦境,只要一松开,对方就会如同烟雾般再次从指缝间消散,留下更深的寂寥。
激动难言的最初时刻过去后,一种更为深沉、更为迫切的需要涌上心头——他们需要了解彼此“离去”后的岁月,需要填补那横亘在中间、近乎百年的时空空白。他们开始急切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历经沧桑者的条理清晰,互诉别情。
齐珩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林清玥,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再次一寸寸镌刻进灵魂深处。他缓缓开口,嗓音带着一丝经历巨大冲击后的沙哑,讲述了他那离奇而混乱的“归来”经历。
“我……是在一个全然陌生、充斥着刺眼白光和奇异气味、被称为‘医院’的地方恢复意识的。”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回忆那段经历仍让他感到不适,“脑海中一片混沌,只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龙袍、奏章、宫墙……还迎…你的背影。”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加重,“最初的时日,我如同身处迷雾,无法理解周遭的一仟—那些会发光的‘盒子’(屏幕),能千里传音的‘铁块’(手机),呼啸而过的‘铁皮箱子’(汽车)。我的身份,据是父母双亡、自幼在国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家族中长大、近期才回国继承一笔遗产的年轻华裔,名下的资产颇为可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帝王的锐利与无奈:“我凭借本能,强迫自己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规则、语言、知识。那些文字、数字、律法,于我而言并不算艰深,但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几乎要将我吞噬。心底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的渴望,驱使我不停地寻找……寻找某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直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专注地落在林清玥脸上,“直到那傍晚,在海边,看到了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就告诉我,就是你。无需记忆佐证,无需理性分析,我的灵魂……认得你。” 这句话,如同最庄严的誓言,穿透了所有迷雾,直抵林清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林清玥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次不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慰藉与感同身受的酸楚。她回握着他的手,开始讲述自己这边更为离奇、却也更为主动的“回归”历程。
她流着泪,从在实验室醒来,发现所谓的“普罗米修斯之火”事故,到发现那本记载着“启圣皇后林氏(清玥)”的《齐史》,确认那一切并非梦境;从漫无目的地旅行,到最终定居于此,发现这棵能与异世产生共鸣的古榕“界树”;从第一次尝试以心血为引,成功连通水镜,看到五个已然成熟却依旧思念着她的孩子时的狂喜与心酸;到她如何系统地为他们传授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体系,引导大齐的科技树走向更深远的方向;以及这数年来,每一个独对星空的夜晚,那噬骨灼心、无法排解的对他和孩子们的思念……
“孩子们都很好,珩郎,他们都很好!”林清玥激动地强调着,眼中闪着泪光,却也带着为人母的骄傲与欣慰,“他们都还记得我们,从未停止思念!尤其是安邦、定国和安宁,他们凭借自身的特殊感应和对地气机的把握,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与我们联系的途径!是他们先定位到了这棵树,我们才能重逢!” 她着,急切地拉着他站起身,“来,我带你去看!就是通过这棵树,我们才能见到孩子们!”
两人来到院子中,午后的阳光透过古榕树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当齐珩依言将手掌缓缓贴上那粗糙而古老的树干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共鸣感瞬间从掌心蔓延至全身!那感觉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与自身本源频率产生呼应的震颤,温暖而浑厚,隐隐约约间,似乎能听到遥远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呼唤与祈愿。
林清玥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用消毒过的银针刺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鲜血,虔诚地滴落在树根之上。
柔和的涟漪再次漾开,空气扭曲波动,那面波光粼粼的椭圆形水镜,伴随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迅速在粗壮的树干表面稳定成型。镜面之中,坤宁宫暖阁的景象清晰地显现出来——皇帝齐安邦正伏案批阅奏章,仁慧亲王齐凌云在一旁低声与他讨论着医典,靖海亲王破军指着摊开的海图似乎在汇报着什么,康宁亲王定国安静地煮着茶,而长安公主安宁则托着腮,眼神期待地望着水镜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水镜稳定,镜中五人几乎是同时抬头望来。下一秒,时间仿佛凝固了。
镜内镜外,十双眼睛对视着。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齐安邦,他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奏章上,溅开一团刺目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这位已然成熟稳重的帝王,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体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前倾,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水镜中那个站在母后身旁、穿着和母后一样怪异服饰(现代休闲装)、容颜竟比他们记忆中风霜染鬓的父皇年轻了数十岁,但那张脸、那眉眼、那周身即便隔着水镜也无法掩盖的威严气度……
“父……父皇?!”齐安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破了音。
“父皇!您也……您也找到母后了?!我不是在做梦吧?!”齐安宁瞬间泪如雨下,喜极而泣,整个人平水镜前,恨不得能穿透那层光幕。
齐凌云、齐破军、齐定国亦是瞬间呆立当场,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随即,那震惊如同冰雪消融,化作了无法抑制的、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父皇!” “父皇!真的是您!”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纵然是齐破军那样钢铁般的汉子,此刻眼眶也迅速泛红。
隔着无尽时空,通过这神奇的水镜,分离已久的一家人,竟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再次“团聚”了!虽然无法真正地触碰、拥抱,但看到母后安然无恙,而本应长眠帝陵的父皇竟也奇迹般地出现,并且与母后一样恢复了年轻的容颜,这种失而复得、双亲俱在的巨大幸福,让水镜另一赌五个孩子激动得难以自持,语无伦次。
还是齐安邦最先从巨大的冲击中恢复了一丝帝王的冷静,但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湿润的眼角依旧泄露了他内心的澎湃。他立刻意识到,父皇的归来,并不仅仅意味着家庭圆满的象征意义,更意味着大齐帝国将迎来一位拥有超越时代眼光、深谙治国之道的开拓者与引路饶回归,这无疑将为王朝的未来注入更坚实、更强大的指引力量!
这一次的“见面”,不再是林清玥单方面的知识传授,也不再是隔着时空的单纯慰藉,而是变成了一场真正的、跨越了两个世界的家庭会议,一次意义非凡的御前奏对。
林清玥和齐珩并肩而立,将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更系统、更有针对性地讲述给孩子们。尤其是齐珩,他结合自身作为一代雄主的帝王视角,对现代社会的治理结构、法律制度、国际关系格局、科技爆炸式发展带来的机遇与挑战,乃至经济金融体系的运作,都提出了许多精辟而独到的见解。他的分析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许多困扰齐安邦等饶治国难题,在他结合了两个世界认知的剖析下,竟有种豁然开朗、拨云见日之福
水镜两端,思想在碰撞,智慧在交融。大齐的未来,因为这对跨越了生死与时空、再度携手并肩的帝后,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活力与更加璀璨、更加不可限量的可能。那棵古老的榕树,静静矗立,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超越了常理的奇迹,也连接着两个注定将因这场重逢而更加紧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