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流转,纪元更迭。
自青霄于罡星链化身为剑,与蚀骨魔尊同归于尽,已悄然过去万载岁月。
那场决定文明存亡的战役,被后世称为“罡护道之战”,青霄之名,与叶祖并列,被镌刻在剑域历史的最高丰碑之上,受亿万万生灵世代景仰。
他以生命诠释的“万剑意志”,不仅拯救了文明,更彻底点燃了叶云所传剑道的星火。
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大世,降临了。
叶云离去的万余年后,两界——即原生宇宙与青霄曾守护的剑域宇宙,在和平与共同的剑道追求下,早已打破了昔日壁垒,交融互通。
星空古路繁盛,跨位面传送阵光芒不息,无数剑修穿梭往来,论剑访道,好不热闹。
剑道,成为了这两个相连宇宙的绝对主流。不再是少数才的专利,而是真正走入了寻常百姓家。
孩童启蒙,握的不再是玩具,而是的木剑,聆听的第一课便是“剑心澄澈”;田间老农,耕作之余亦能于树下冥想,感悟地间流转的剑意;
市井之中,商贾走卒亦能就剑理辩论一二……真正做到了“人人皆可成剑仙”的叶祖遗志。
宗门、学院、剑府如繁星般遍布各大生命星辰。每一日,都有新的剑道理论被提出,都有惊才绝艳的后辈于论剑台上扬名立万。
星空深处,时常可见有剑修引动星河之力淬炼剑魂,那煌煌剑光,照耀一方星域,引来无数赞叹。
更有大能者,效仿青霄旧事,巡游四方,开坛讲法,将自身对剑道的感悟无私传播。
两界中央,昔日罡星链的遗址,已被建成了规模宏大的“英灵殿宇群”。
其中最为宏伟的两座雕像,一为叶云,负手望,眼神中是对大道至理的探究与超脱;一为青霄,执剑而立,目光中是对身後世界的无尽守护。
每日前来瞻仰、宣誓的剑修与凡人络绎不绝,香火愿力汇聚成河,辉映星空,仿佛一种无形的、温暖的守护,始终笼罩着这片历经劫难而重生的地。
一切,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繁荣鼎盛。仿佛永恒的和平与光辉,已然降临。
然而,宇宙的深邃与莫测,永远超乎生灵的想象。极盛的光明之下,往往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至暗阴影。
在远离这片繁华星域,位于已知宇宙探索边界之外的,是一片被称作“归墟之眼”的绝对荒芜之地。
这里,是星海的坟墓,是法则的终点。
没有星辰,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甚至没影空间”与“时间”的明确概念。只有一片永恒的、死寂的、连最微弱能量波动都会被吞噬的黑暗虚空。
寻常仙神至此,其神念延伸出去,亦如泥牛入海,瞬间失去所有感知,甚至会迷失自我存在的概念。
这里是连最无畏的探险家与最疯狂的求道者都望而却步的绝地,是记录在古老星图最边缘、用最大号血色字体标注的“绝对禁区”。
可就在今日,这万古死寂的“归墟之眼”,却迎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寻常的“流动”。
那是一缕……“气息”。
它并非物质,也非能量,更非任何已知的精神波动。它无形无质,无色无味,甚至无法被常规的探测手段所察觉。
它就像绝对光滑平面上一次微不足道的起伏,就像绝对零度下一次不可能的热涨落。
它,是“归墟之息”。
它所过之处,并非毁灭,并非破坏,而是……“无”。
一片偶然飘荡至此,不知历经多少亿万年、坚不可摧的星辰内核残骸,在被这缕微不可察的气息拂过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产生任何光热效应,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不是粉碎,不是气化,是构成其存在的所有基本粒子、维系其结构的物理法则、记录其岁月的时光印记……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地、干净地“抹除”。仿佛它从未在这片宇宙中存在过。
这缕归墟之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虽细微,却在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在距离“归墟之眼”约三个标准星域外的“碎星带”。
一艘流线型、通体由“星辰泪金”锻造、烙印着无数玄奥剑纹的华丽星舰——“巡号”,正进行着一次例行的边界巡弋与资源勘探任务。
“巡号”隶属于“万剑星盟”,是当今两界最顶尖的星舰之一,不仅拥有卓越的航行与防御能力,更是一座移动的剑修道场。
舰长凌南,乃是一位声名赫赫的剑尊级强者,以其沉稳干练和对剑道的精深理解而备受尊敬。
舰桥之上,光幕流转,显示着周边星域的实时动态。几名身着制式剑袍的弟子正在操控台前忙碌,而凌南则负手立于巨大的舷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片破碎而寂静的星空。
他的眼神锐利如剑,气息渊渟岳峙,周身隐隐有法则符文流转,显然修为已至化境。
“报告舰长,前方碎星带未发现异常高能反应。常规灵石矿脉探测已完成73%,品质中等偏上。”一名年轻弟子恭敬地汇报。
凌南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深邃地望向“归墟之眼”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继续探测,提高警惕。接近‘归墟禁区’,万事需谨慎。”
“是!”
星舰平稳地航行着,剑修弟子们各司其职,舰内弥漫着一种严谨而有序的氛围。他们谁也没有察觉到,一场超越他们所有认知、甚至超越这个时代所有剑道理解的灾难,正无声无息地逼近。
那一缕归墟之息,穿透了万古死寂的虚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幽灵般,悄然接触到了“巡号”的防护剑阵。
由凌南亲自布下、足以硬抗星辰爆炸冲击的“周星辰剑阵”,在这缕归墟之息面前,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剑阵的光芒依旧璀璨,能量流转依旧顺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变化已经开始了。
一名正闭目凝神,通过剑阵感知外界虚空剑意的弟子,忽然身体一僵。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茫然与……空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在周围同门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身体,从他握剑的指尖开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以一种无法理解、无法阻止的方式,开始“消失”。
不是分解,不是消散,是存在层面的彻底抹除!
“李师弟!你怎么了?!”旁边的弟子惊呼上前,试图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正在变得虚幻的手臂。
紧接着,这名上前救助的弟子,也僵在了原地,眼中同样浮现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他的身体也开始同步“消失”。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舰桥蔓延!
“道……道解?!”有人失声尖叫,想起了古老典籍中关于修士悟道失败、身魂化道的记载。
但眼前的情景,远比“道解”更诡异,更彻底!道界至少还有能量逸散,法则哀鸣,而眼前,是纯粹的、绝对的“无”!
“不!不是道解!”凌南脸色剧变,他强大的剑尊灵识让他感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是一种凌驾于毁灭、死亡之上的终极虚无!他怒吼道,“启动最高警报!所有人员,立刻弃舰!快!”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太晚了。
归墟之息已然透过剑阵,弥漫到了星舰的每一个角落。
一名名剑修,无论修为高低,是剑徒还是剑尊,无论是在操控岗位,还是在闭关静室,都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剑意、他们的人生记忆……所有构成“自我”存在的一切,都在那无形的气息拂过下,归于绝对的“无”。
凌南目眦欲裂,他爆发出全身的剑元,璀璨的剑光试图护住自身,那光芒足以斩裂星辰。但在归墟之息面前,这强大的剑光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连一丝波动都未能引起,便与他本人一起,无声无息地……抹除了。
短短数息之间。
庞大的、代表着两界剑道尖端造诣的“巡号”星舰,连同舰上包括剑尊凌南在内的三百七十五名精英剑修,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没有逸散丝毫能量,没有引发任何空间波动,就这般在寂静的星空中,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绝对的虚空,仿佛那里从来没有任何事物存在过。
几乎在“巡号”被抹除的同一瞬间。
两界核心,剑域宇宙本源之地。
这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空间,并非实体,而是法则与概念的汇聚之所。
无数条代表着不同剑道、不同文明、不同生命情感的流光溢彩在簇交织、奔涌,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温暖而浩瀚的“本源剑意之海”。
在这片光海的核心,有一方最为纯粹、最为凝练的“池水”。这里,沉淀着剑域宇宙最根本的法则,也温养着一些与宇宙本源紧密相连的存在。
一点微光,在这本源池中静静沉浮。
那微光,形态不定,时而如一道凝练的剑影,时而如一片舒展的星云,核心处,隐约可见一个与青霄有七八分相似的淡薄虚影。
他,正是万载前以身化剑、挽狂澜于既倒的青霄,所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不灭剑意,经由宇宙本源与亿兆生灵的感念愿力滋养,逐渐凝聚出的一缕……剑灵。
他虽不复当年完整的意识与记忆,却继承了青霄最本质的守护执念与对剑道的纯粹感悟,成为了这片宇宙一种特殊的、概念性的守护之灵。
万载以来,这缕剑灵一直沉浸在本源之海的温暖与平静之中,感受着两界剑道的蓬勃发展,感受着众生心念的欣欣向荣。这片光海因文明的繁盛而愈发磅礴,也反哺着他,让他的形态愈发清晰、凝实。
然而,就在“巡号”及其上所有剑修被抹除的刹那——
“嗡——!”
本源剑意之海,那永恒流淌、温暖浩瀚的光流,猛地发生了一次极其细微、却直指根源的颤搐!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这片代表“生”与“存在”的光海最深处!
沉浮于核心池水中的青霄剑灵,那微光凝聚的虚影骤然剧震!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同亿万载玄冰凝成的尖刺,瞬间贯穿了他由纯粹剑意与守护信念构成的灵体核心!
那不是疼痛,不是冲击,不是任何已知的负面状态。
那是……“寒意”。
一种彻骨的、绝对的、源自存在本身被否定的大恐怖、大寂灭!
就仿佛一个生活在温暖水中的生物,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了“绝对零度”的概念;一个生于光明的存在,第一次触碰到了“绝对黑暗”的实体。
青霄剑灵的虚影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由最纯粹剑光凝聚的焦点。他的“目光”穿透了本源之海的层层空间,循着那冥冥中传来的、令整个宇宙底层法则都为之战栗的波动,猛地投向了那无尽遥远的、名为“归墟之眼”的绝对荒芜之地!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缕正在缓慢弥漫的、无形无质的“归墟之息”。
他“看”到了“巡号”及其上所有生命存在被彻底抹除的、那片绝对的“无”。
他甚至能“感知”到,那缕气息所过之处,宇宙的底层法则都在哀鸣、退避,乃至……被同化、被抹除!
这不是毁灭!
毁灭之后,尚有残骸,尚有记忆,尚有痕迹可循!这是……“终焉”!是存在的彻底终结!是连“道”本身都无法幸免的终极归宿!
“归……墟……”
一个古老而禁忌的词汇,自然而然地浮现在青霄剑灵的感知核心。伴随着这个词汇而来的,是席卷一切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万载和平,两界极盛,文明繁荣,剑道辉煌……在这“归墟之息”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它不因你的强大而停滞,不因你的信念而动摇,它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将一切存在,归于虚无。
蚀骨魔尊的威胁,与之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青霄剑灵的虚影,在那彻骨的寒意中,微微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面对超越理解、超越层次的绝对威胁时,灵体本能的战栗。
他继承了青霄的守护执念,他的存在意义便是守护这片生他养他的宇宙,守护那亿万万鲜活的生命与璀璨的文明。
然而,此刻他面对的,却是一种连“守护”这个概念本身,都可能被一并抹除的……终极危机!
星海的极盛之光,依旧璀璨。但在这光芒无法照亮的最深暗处,一颗名为“终焉”的种子,已然悄然埋下。那冰冷的、无声的暗流,正从归墟之眼中弥漫而出,开始悄然侵蚀这片繁华的星穹。
青霄剑灵立于本源池中,凝望着那遥远黑暗的方向,他虚幻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无比凝重,乃至一丝……决绝的意味。
永恒的传,似乎迎来了它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