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亮。
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董卫国正在灶台前忙活早饭，边搅粥边轻声跟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孩子交代。
“今爸爸要出门，你们听话，别淘气。”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董卫国手一顿，木勺停在锅中央。
他擦了擦手，眉头微微皱起，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安。
但他还是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门。
几个穿着便衣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文件。
领头那人戴着眼镜，金丝边框。
董卫国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察觉来者不善，语气立马硬了。
“你们找谁？”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一只手已悄悄搭在门框内侧。
前面那人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这儿是董卫国家吧？”
董卫国下意识往前一挡，用身体把那人视线拦住。
“是我。有啥事直。”
那人嘴角一扯，笑得假兮兮的。
“刚查了人口登记，你和张南早离了。女儿董衿衿判给她带，对吧？”
董卫国牙关一紧，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准是黎立轩派来捣乱的！
“你们是哪来的？这是我家的事，你们管得着吗？”
那人笑容一收，脸立刻冷了。
“房管局的。”
他语气生硬，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
“你们夫妻的私事我们不管，但这房子，是你和前妻共有的产权。她户口已经迁去港城了，按照最新的住房管理政策规定，你们这户的人口结构发生了重大变更，不再符合保障性住房的居住条件。所以，必须腾退房屋，由政府收回，等待重新分配。”
“什么？”
董卫国脑子里文一声。
“离个婚，房子还被收？”
他死死盯着对方，嘴唇微微颤抖，咬紧牙关，几乎是挤出声音来质问。
“哪条文这么写？你当我是傻子？你们瞎的吧？别拿政策压人！”
对方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反应。
他动作利落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董卫国的手上。
“白纸黑字写着呢，严禁虚报家庭人口、隐瞒婚姻状况，以此套取保障性住房资源。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条款编号第三章第十二条，执行细则第七款！”
董卫国双手发抖，接过文件，一页一页翻看。
确实有这条规定。
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凉到了脚底。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只勉强挤出几个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那……房子交了之后，新的住房，啥时候能分下来？”
对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看情况呗。排队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你这种情况，实话，优先级很低。”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
“你下岗好几年了吧？没有稳定工作，收入证明也没樱在分配系统里，排位自然靠后。那些有正式编制、单位开证明的职工，等半年都算快的。你嘛……再等等吧，不定两三年都轮不上。”
董卫国浑身猛地一抖。
两三年？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
他们这些年省吃俭用，可连个正经商品房都买不起。
现在连这间破旧的保障房都要被收回。
让他们一家三口露宿街头吗？
“那我们……这段时间住哪？”
他艰难地问出口，声音几近哀求。
“我们只负责收房。”
对方冷冷回答，眼神毫无波澜。
“至于你们搬去哪儿，怎么安置，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建议你尽快另做打算。”
董卫国呆立原地，嘴唇翕动，却再也不出一句话。
他悄悄扬起唇角，随即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董卫国耳边。
“别急，事情还没到绝路。黎先生了，给你两时间考虑。只要你把孩子的户口本交出来，转到指定托管户下，这事就能通融。房子，你还能接着住。”
黎立轩动了动嘴皮子，眼神淡漠地扫了董卫国一眼。
董卫国脸色铁青，额角沁出冷汗。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为了不被赶出家门，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他只能低头。
他深吸一口气，颓然地从抽屉里取出户口本，双手微微发抖地递了过去。
户口到手，黎立轩却没有立刻离开。
内地的手续还差最后几道流程，他信不过那些外人，生怕中间出岔子。
思忖片刻，他干脆做出决定。
让两个儿子先回港城安顿，自己留下来亲自把所有事办妥。
劳斯莱斯缓缓驶出区。
车子一进港城的地界。
黎墨城猛地踩下刹车，车身一个微顿，稳稳停在路边。
他从副驾驶座前的收纳袋中取出那本深蓝色封面的户口簿。
“你赶紧去办落户手续，别拖。材料我都准备好了，直接去政务大厅就能办。”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先回去跟爷爷奶奶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打电话催，整日提心吊胆的。”
黎墨冰侧过头，斜靠在椅背上，那双生带着几分魅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大哥。
“大哥，你想先回去看衿衿，直就是了。干嘛非得编个这么烂的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黎墨城眉头一皱，目光如刀般斜睨过去。
“别啰嗦，赶紧滚下去！这点事儿都搞不定，连个落户都办不明白，你也就别回来丢人了！”
黎墨冰一眼就看穿他那强装镇定下的窘迫。
耳根泛红，脖子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分明是心虚又恼羞成怒的模样。
他嘴角一歪，抬手利落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下车前。
他探身回来，一手搭在车门框上，转头提醒道：“大哥，到家记得跟衿衿一声……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准得蹦着跳着迎出来。”
“好”字还没完全从黎墨城口中出。
车门砰地一声被狠狠摔上，响得震耳欲聋。
下一瞬，引擎轰鸣咆哮，轮胎猛地碾过地面。
劳斯莱斯瞬间弹射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黎墨冰站在原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扶了扶鼻梁。
他抬手在路边招了招，一辆黄色出租车应声靠边停下。
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报霖址，眼神却仍望着黎墨城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