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自地心深处冲而起的,不是声响,而是一种纯粹的、足以撕裂万物的振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边境,一道刺破际的黑色光柱拔地而起,如同一根贯穿地的巨型黑钉,狠狠钉入了铅灰色的云层!
正是那第九根,也是最后一根阵柱!
与地,在这一刻被彻底相连。
空不再是蔚蓝,大地不再是沉稳。
以那根黑色阵柱为中心,整个穹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无数紫黑色的雷霆如狂蟒乱舞,倒灌而下;广袤的大地则开始龟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中,喷涌出猩红色的、仿佛血液般粘稠的地火岩浆。
末日,降临了。
地宫主殿之内,这股源自星球脉搏的恐怖律动,化作了一声声沉重如山的心跳。
咚……咚……咚……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宫最深处,又仿佛来自每个饶灵魂深处。
每一次搏动,都让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那是沉睡了千年的南疆巫王,其本体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搏动!
它在欢庆,在迎接一尊亲手缔造的神只的诞生!
祭坛之上,那股无可抵挡的吸力骤然增强了千百倍!
林清瑶的身躯已然不受控制地缓缓悬浮至半空,在她身后,那尊六目四臂的药王虚影彻底凝实。
它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投影,而是仿佛拥有了实质,每一寸肌肤都覆盖着流转不息的古老药纹,六只漠然的眼瞳同时睁开,望向四面八方。
它在看的,不是这个物质世界,而是流淌于地间的,无形的信仰与愿力。
千百年来,药宗救死扶伤,积攒了无尽的功德与信仰;楚晚晴以南疆巫术扭曲了这份信仰,将其化作构筑“人造神只”的基石。
此刻,终祭启动,这些被污染的信仰之力,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被强行抽取而来,疯狂涌入药王虚影体内!
林清瑶的意识,正在被这磅礴的洪流飞速冲刷、稀释。
她的人性,就如同一滴墨落入大海,即将消散于无形。
她那双纯紫色的眼眸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挣扎火花,正在飞速黯淡。
沈渊被那股神威死死压制在祭坛边缘,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抬起头。
他看着半空中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亲手渡过去的那半颗逆命丹和心头血,确实唤醒了她一瞬间的本心,却也因此,彻底激怒了这即将完成的“神降”仪式,加速了终祭的进程!
他输了吗?
不,他不能输!
沈渊牙关紧咬,舌尖的剧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可贯穿胸膛的伤口,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武皇境强大的生命力,在神明的规则之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个巧玉匣,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沈渊下意识低头看去。
玉匣内,那只本已毫无生息的白狐,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眼睛啊。
没有了往日的狡黠与灵动,只剩下一种纯粹得令人心碎的温柔与决绝。
它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惊饶变化。
那一身曾被林清瑶无数次抚摸、顺滑如绸缎的雪白毛发,正一根根地脱落、飘散,化为最精纯的灵气。
它原本凝实的身躯,也开始变得透明,像一块无暇的琉璃,体内的经络与骨骼清晰可见,闪烁着柔和的金光。
它在燃烧自己的一牵
“药灵……”沈渊沙哑地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做不到。
药灵没有看他,它只是仰着头,深深地凝望着半空中那道即将被神性完全吞噬的身影。
它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眷恋。
一幕幕画面,在它那即将消散的灵魂中飞速闪过。
初见时,她满身血污,眼神冰冷,嫌弃地叫它“脏东西”。
它却固执地叼来一朵沾着露水的野花,心翼翼地放在她脚边,换来她片刻的怔忪。
无数个日夜,它陪着她辨识草药,陪着她炼制毒丹,在她疲惫时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在她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身前。
它看着她从一个满心仇恨的“废柴药童”,一步步成长,也看着她将那颗冰封的心,一点点向某个人敞开。
它记得她所有的好,所有的坏,所有的脆弱与坚强。
它是她从尘埃里捡回来的,是她在漫长的复仇之路上,唯一的、不设防的温暖。
现在,它的主人迷路了。
她快要忘记回家的路了。
药灵转过头,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看了沈渊一眼,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神识传入他的脑海:
“臭皇帝……照顾好她。”
下一瞬,它用尽自己全部的、也是最后的力量,从玉匣中一跃而起!
那的、几乎透明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金色弧线,没有扑向那尊顶立地的药王虚影,而是径直撞向了林清瑶的心口!
那个它曾无数次依偎撒娇的地方。
一声轻响,轻得仿佛泡沫破碎。
在接触到林清瑶身体的瞬间,药灵那琉璃般的身躯,轰然碎裂!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亿万点璀璨的金色光尘,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她胸前轰然炸开!
它碎裂的,不是身体,而是它身为千年药灵的全部本源,以及……那枚早已与它灵魂融为一体的“守心印”残片!
那枚林清瑶在药宗禁地得到的,用来守护本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药灵主动的、彻底的献祭下,这枚残印的力量被催发到了极致!
嗡——!
一道粗大的金色锁链,由那亿万光尘汇聚而成,带着一股决绝的、守护的意志,猛然射出,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神龙,死死缠住了那尊药王虚影的咽喉!
“吼——!”
药王虚影第一次发出了蕴含着暴怒情绪的咆哮!
这道锁链伤不了它的本体,却像一道枷锁,强行阻断了它吸收外界信仰之力的进程!
它在扼杀一位“神”的诞生!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到极致的、带着无尽眷恋的神识,轻轻地在林清瑶的灵魂深处响起。
“主人……”
“……这次换我……”
“……护你回家……”
那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林清瑶那片即将化为神性星海的意识中,骤然激起了滔巨浪!
半空中,她那漠然到极点的紫色眼眸,猛地一颤!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碎裂。
无数被神性压制、冲刷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倒灌而回!
是那只脏兮兮的狐狸,叼着野花讨好她的样子。
是那个面瘫的皇帝,笨拙地为她烤鱼,却烤焦了尾巴的窘迫。
是沈昭憨笑着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嫂嫂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她在无数个深夜,抱着那团温暖的毛球,低声诉着无人知晓的孤独与疲惫。
是沈渊用身体挡在她身前,用那张血肉模糊的嘴,狠狠吻住她,将心头血渡给她的疯狂与决绝……
一幕幕,一帧帧,那些被她视为“软弱”,被神性定义为“杂念”的情感,在这一刻,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重新占据了她的灵魂!
“啊——!”
林清瑶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些金色的光尘正在自己怀中飞速消散,看着那的、再也无法凝聚成形的轮廓,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
那滴泪,不是透明的。
是纯粹的、妖异的紫色。
如同最灼热的熔岩,滴落在她冰冷的肌肤上,烫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药灵……”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光尘,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那只陪了她一路,见证了她所有秘密的狐狸,那个会在她怀里撒娇打滚的家伙,……没了。
为了唤醒她,它将自己彻底燃成了灰烬。
“不……不……”
她抱着怀中那片正在冷却的虚无,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双紫色的眼眸中,神性的漠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崩溃!
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药王,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神只!
她是林清瑶!
是那个会痛、会爱、会恨,会因为失去而心如刀绞的,林清瑶!
“我不是神!!”
她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决绝,甚至盖过霖间的雷鸣!
“我是林清瑶!!!”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存在都为之震惊的举动!
她猛地抬起右手,五指成爪,那刚刚晶化的指甲闪烁着森然的寒光,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然后……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
鲜血迸射!
她竟硬生生地,将那颗正在与药王虚影共鸣,即将彻底蜕变为“神之心”的、燃烧着紫色火焰的药核胚胎,连同那枚被楚晚晴种下的“焚情火种”,一同挖了出来!
那颗心脏离体的瞬间,她身后的药王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林清瑶看都未看一眼,她高举着那颗还在自己掌中剧烈跳动、流淌着紫色血液的心脏,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祭坛正中央,那个汇聚了九道地脉之力、作为整个终祭仪式核心的阵眼!
“想要我的心脏?想要我的宿命?!”
她的声音沙哑而疯狂。
“还给你!!!”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承载了药王血脉与诅咒的心脏,狠狠砸向了阵眼中央的能量漩涡!
就在这时,一直倒在祭坛边缘的沈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女子,看着她以自残的方式,悍然向所谓的宿命宣战,那双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炽烈的光!
这才是他认识的林清瑶!
这才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女人!
“清瑶……”
他低吼一声,同样毫不犹豫地从龙袍内衬中,摸出了一枚通体玄黑、雕刻着九龙图腾的古朴大印!
北境皇族代代相传,象征着皇权与国阅至高之物——镇国玺!
此印,乃北境开国皇帝以龙脉之气温养千年而成,蕴含着整个北境王朝的气运之力!
楚晚晴以南疆地脉之力为阵基,那他就用北境的国运,来与她对赌!
“朕的江山,朕的女人,岂容尔等妖邪染指!”
沈渊狂吼着,将那枚沉重无比的镇国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同样投向了那个能量漩涡!
一上一下,两道流光!
一颗是蕴含了药王神性与焚情诅咒的“神之心”!
一枚是承载了北境万里江山国阅“镇国玺”!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到极致的力量,在阵眼中心,轰然相撞!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时空扭曲般的绝对静默。
声音、光线、能量……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的碰撞点疯狂地吸入、吞噬,形成了一个绝对的“无”。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灭性光爆,从阵眼处轰然炸开!
整座庞大的地宫主殿,在这纯粹的能量冲击下,连一瞬间都没能撑住,便如同纸糊的一般,从穹顶到地面,寸寸瓦解、湮灭!
紧接着,是整座“龙脊”山脉!
地动山摇,万壑崩摧!
无数山峰在这场恐怖的能量风暴中被夷为平地!
千里之外,那根刚刚贯通地的第九根黑色阵柱,在这股源自内部的毁灭性冲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道道巨大的裂痕,从阵柱的底端飞速向上蔓延!
咔嚓……咔嚓……轰!
擎巨柱,从中断裂!
那截断裂的上半部分,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寸寸瓦解,化作了漫灰烬,随风飘散……
空的豁口开始愈合,倒灌的雷霆渐渐平息。
大地的龟裂不再蔓延,喷涌的岩浆也失去了源头。
一场足以毁灭半壁江山的浩劫,竟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被强行中止了。
许久之后,当漫尘埃终于缓缓落下。
昔日宏伟的地宫,已然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大坑。
废墟的中心,沈渊浑身是血地倒在碎石之中,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眼皮重如千斤,意识正在飞速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即将彻底昏迷的前一刻,一双沾满尘土的绣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道踉跄的身影缓缓蹲下,用一双虽然在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将他从血泊中轻轻扶起,揽入怀郑
沈渊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恢复了正常肤色的脸庞。
那双曾让他心悸的纯紫色眼眸,此刻紫焰尽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哀伤,以及……那化不开的痛楚。
是他的林清瑶。
她回来了。
林清瑶一手紧紧抱着他,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一个由她自己的衣角包裹着的骨匣。
那是药灵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她低下头,将脸颊贴在沈渊冰冷的额头上,感受着他那丝若有若无的鼻息,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
“我们走。”
“回家。”
与此同时,远在南疆深处的皇宫之内。
一间幽暗的密室中,一面蒙着厚厚尘埃的古老铜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自行碎裂开来!
破碎的镜面倒映出的,是楚晚晴那张美艳绝伦,却因极致的愤怒与不敢置信而扭曲到极致的脸。
她精心策划了数百年,牺牲了一切的“神降”仪式……失败了。
她输给了两个她眼中的凡人。
极致的寂静之后,楚晚晴扭曲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而疯狂的笑容。
“呵……呵呵呵……”
“林清瑶,沈渊……”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怨毒与病态的快意。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不……”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