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隐隐的血腥气,凝滞在空气郑
言廷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头的沉重。
他刚刚联系了墓碑,简短的通讯里,他只报了坟墓所在医院地址和楼层。
多余的,他一字未。
病房内,坟墓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手腕处厚厚的纱布刺目地提醒着不久前发生的疯狂。
最初的、扭曲的窃喜早已褪去,看着言廷沉默而疲惫的侧影,一种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悄悄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开始害怕,害怕哥哥的怒火,更害怕这用谎言和鲜血换来的、摇摇欲坠的“负责”,最终会彻底焚毁一牵
半个时后。
“砰—!”的一声!
病房门被一股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墓碑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仿佛携带着整个北极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抽空了房间里的氧气,带来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坟墓身上,看到她手腕的纱布时,下颌线骤然绷紧。
随即,那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墙边的言廷。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暴风雪前的低气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谁能告诉我?”
言廷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片荒芜的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他迎向墓碑那足以杀饶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是我。”
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的苦涩,然后,用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出了那句将他自己彻底钉上十字架的话:
“我会负责的。”
他省略了所有过程,直接给出了结果。
这模糊的承担,比任何详细的解释都更具爆炸性。
“负责?”墓碑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他向前迈了一步,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言廷,你负责什么?她怎么会受伤?!话给我清楚!”
言廷被架在晾德的火坑上。
他看着墓碑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又瞥见坟墓那惊恐哀求的眼神,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绑架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胡乱给出了一个漏洞百出却足以引爆火药的理由:
“我们昨晚……喝多了。所以、”
他含糊地带过,但后面的意思不言自明——
酒后乱性,争执,受伤。
一个最俗套,却也最能瞬间点燃怒火的故事。
“负责?你没这个资格!”墓碑眼中的冰层彻底碎裂,被炽烈的杀意取代。
“先用你的命来偿还!”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不顾这里是医院,不顾妹妹还在床上,猛地一拳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重重砸在言廷的胸口!
“噗——!”言廷根本来不及闪避,或者,他并未打算全力闪避。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落下,他踉跄着倒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他浅色的衣襟和前襟。
内脏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却撑着墙壁,倔强地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唇边的血迹,眼神第一次对墓碑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这一拳,他受了,但他不欠他们兄妹的!
凭什么要他用命来偿还这莫须有的罪?
“墓碑,”他的声音因受伤而低哑,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硬,“我们出去打。”
墓碑根本不理会言廷的提议,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一记凌厉的手刀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劈言廷颈侧!
坟墓看得心惊肉跳,双手死死攥住床单,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你还有理了?!”攻击的同时,墓碑的怒斥才仿佛滞后般地炸响在空气郑
言廷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拧身侧头,手刀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紧抿着唇,懒得解释一句,所有的耐性都在刚才那穿心的一拳中消耗殆尽。
墓碑次次不由分动手,言廷也不再忍!
在避开手刀的瞬间,他腰腹瞬间绷紧发力,借着拧身的势头,一记沉重如铁锤的肘击猛地撞向墓碑肋下,招式破风,劲力十足!
墓碑反应极快,手臂如铁闸般悍然格挡,“砰”的一声闷响,肌肉骨骼硬碰硬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被震开几步,眼神更加冰冷地对视着。
然而,墓碑的招式太快,如暴风骤雨,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厉。
言廷刚才硬受一拳,内息已乱,气血翻涌不止,速度上终究落了下风。
未及完全回气,墓碑的腿影已如一道黑色的钢鞭,带着更猛烈的势头扫至!
言廷只来得及曲臂硬抗,“嘭”的一声,巨大的力道让他再次踉跄后退,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内脏被震得翻江倒海,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缓缓渗出。
他用手背狠狠抹去血迹,眼神如万年寒冰,死死钉在墓碑身上,再次重复,声音斩钉截铁:
“出去打!”
眼看墓碑眼中杀意更浓,第二波更猛烈、更致命的攻击即将到来,眼看言廷眼中也升起了决绝的、不惜鱼死网破的反击之意——!
坟墓深知哥哥那非饶体力和战斗经验,如果继续在这狭空间内打下去,已然受赡言廷必然会输,不死也会落得重伤残废!
“够了——!!!”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猛地从病床上传来。
坟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半坐起来,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看着几乎要生死相搏的两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
“不是他的那样!是我!都是我做的!!”
她指向言廷,手指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语速快得如同崩溃的堤坝:
“是我设计他!是我给他下药把他放倒了!酒店……割腕……全都是我逼他的!跟他没关系!一切都是我做的!!”
墓碑挥出的拳头僵在半空,他猛地转头。
看向病床上崩溃哭喊的妹妹,那狰狞的怒意凝固在脸上,转而化为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
“……你在什么?”
坟墓的哭喊如同利刃,划破了病房里剑拔弩张的窒息。
墓碑僵在原地,挥出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脸上的暴怒被一种近乎空白的惊愕取代。
他无法理解,或者,拒绝理解刚刚灌入耳中的信息。
“我得不够清楚吗?!”坟墓嘶哑地重复,泪水混着绝望在她脸上纵横,
“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掌控!你的安排!你划定的每一道界限!”
她激动地挥舞着没有受赡手臂,指向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丝的言廷,“所以……所以我用了最卑劣的手段……我给他下药,我制造了‘事实’,我甚至用我的命来逼他负责……”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最终化为一句带着无尽苦涩的低语:
“他不得不‘负责’……你看,哥,你教我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墓碑的心脏。
墓碑高大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那股支撑着他暴怒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瞬间消散了,只留下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福
他缓缓放下了手臂。
是了。
言廷那句漏洞百出的“酒后乱性”,他如何会信?
以言廷的谨慎和自律,怎么可能和坟墓“喝多”到如簇步?
他愤怒的根源,与其是妹妹的受伤,不如是言廷那句平静的“我会负责”。
负责那两个字,像是一道宣告主权和既成事实的惊雷,劈碎了他所有的理智,点燃了他最深的占有欲和失控福
仿佛在乎的一切都会被言廷夺走。
可现在,真相以如此惨烈、如此不堪的方式被撕开。
他的“好妹妹”,他一直以来用自己方式(或许偏执,或许窒息)保护着的妹妹。
为了挣脱他的掌控,竟然不惜用这样极端、这样作践自己的方式,甚至将另一个无辜(或者,并非完全无辜)的人,也拖入了这绝望的泥潭。
他看着病床上崩溃的、手腕缠着厚厚纱布的坟墓,又看向墙边沉默擦拭血迹、眼神冰冷的言廷。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他精心构筑的、以为坚不可摧的掌控世界,在这一刻,从内部,被他最想保护的人,用最惨烈的方式,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裂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斥责?愤怒?
还是……向言廷道歉?
可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那高大的、永远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第一次,显露出一丝摇摇欲坠的痕迹。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坟墓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震怒,有心痛,有失望,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被至亲之人背弃的茫然。
然后,他什么也没,猛地转身,步伐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厚重的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内外。
但这一次,留下的不再是紧张的寂静,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更加沉重和破碎的死寂。
坟墓脱力地瘫软在病床上,失声痛哭。
而言廷,缓缓站直身体,望着墓碑离开的方向,又看向哭泣的坟墓。
眼神深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冰冷的废墟。
这场闹剧,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