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深死死抠住那块冰冷粗糙的火山岩,指腹被尖锐的棱角割破,渗出的鲜血瞬间被空气中弥漫的腐蚀性气息蒸干,留下暗红的痂。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的野草,匍匐在沸腾的黑色沙砾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仿佛被碾碎的肺叶,吸入的是灼热与剧毒,呼出的是濒死的绝望。
璃璟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那些扭曲蠕动的黑色丛林深处,只留下那道逐渐黯淡的白金色光桥,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在无边黑暗中徒劳地支撑着一片即将崩塌的秩序。
她走了。
将他独自留在这片咆哮的、充满恶意的神弃之地。
“呃啊——!”又一股无形的恶意冲击如同重锤砸来,霍临深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带着脏腑碎片的黑血,整个人瘫软在滚烫的沙地上。视线开始模糊,耳畔是万千怨魂般的尖啸与岛屿本身那沉闷如巨兽心跳的咆哮。
他要死了。
死在这片连神明都为之驻足、却视凡人为蝼蚁尘埃的土地上。
死在她……或许根本不会回眸一鼓背影之后。
不甘心……他不甘心!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胸口那片幽蓝羽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大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峰,悍然冲入他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粗暴的、不容拒绝的……灌注!
“咔嚓……”他仿佛听到自己体内某种枷锁碎裂的声音。剧痛席卷全身,却又在暖流过后,带来一种诡异的、新生般的强韧。模糊的视线骤然变得清晰,甚至能穿透那弥漫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黑雾,看到更远处那些扭曲树林枝干上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纹路;耳中的尖啸依旧,但他却能从中分辨出几种截然不同的、充满憎恨与痛苦的意志碎片;连皮肤感知到的,也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空气中那些混乱能量如同毒蛇般游走的、冰冷的“触副!
这片羽毛,不仅在保护他,更是在……强行提升他的感知,让他能以一种超越凡人、却又远不及神明的、扭曲的视角,“欣赏”这片地狱的景象!
是她的意志吗?是她怜悯的施舍?还是……这片羽毛本身感受到宿主濒死而触发的自救机制?
霍临深不知道。他挣扎着,凭借这股外来的力量,重新半跪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不再流血、甚至开始缓慢愈合的伤口,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躁动不安的力量,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一种扭曲的兴奋。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向璃璟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他那被强行提升的灵魂感知——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威严与规则的……碎裂声。
“咔……”
声音来自岛屿深处,那座不断喷吐着黑烟的火山方向。
紧接着——
嗡!!!
一道纯粹由白金色光芒构成的、直径足有数百米的巨大环形冲击波,以火山口为中心,轰然爆发,呈球形向外急速扩散!
光芒所过之处,沸腾的黑色沙砾瞬间凝固、褪色,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那些扭曲蠕动的黑色树林,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空那污浊的、缓慢旋转的云层,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规则的圆形缺口,久违的光如同探照灯般投射下来!
整个岛屿那令人窒息的恶意与混乱,在这一刻,被这股磅礴而纯粹的秩序力量,强行压制、荡涤了一大片区域!
霍临深被这股冲击波的余波波及,即使有羽毛的力量保护,依旧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冰冷坚硬的岩壁上,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死过去。
但他强行咬着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清醒。
他看到了!
在那道净化一切的环形冲击波中心,火山口的上空,璃璟的身影悬浮在那里。
她周身沐浴在如同实质的白金色神光之中,长发无风狂舞,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肃杀!她的右手高高举起,掌心向下,仿佛刚刚……将什么东西,狠狠地……“按”了回去?!
刚才那声碎裂……是她打破了什么禁锢?还是……她镇压了什么东西的爆发?
没等霍临深想明白,被暂时净化的区域,异变再生!
“咕噜……咕噜……”
如同岩浆沸腾的声音,从岛屿各处传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物质层面的声响,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那些被净化、消融的黑色物质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更加浓郁的、粘稠如沥青的黑暗,从地面、从残存的岩石缝隙、甚至从虚空中重新渗出、汇聚!
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混乱,而是凝聚成无数扭曲的、嘶吼着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暗影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疯狂地、前仆后继地扑向悬浮在半空的璃璟!
它们撞击在她周身的神光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不断消磨着光芒。虽然无法真正突破防御,但那数量之多,攻势之疯狂,仿佛整个岛屿的“恶意”都具现化成了这些不死不休的怪物!
璃璟悬浮在空中,面对这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攻击,神色依旧冰冷。她没有再使用那种大范围的净化冲击,而是并指如刀,随意挥洒。
她的指尖划过虚空,每一道轨迹都带着玄奥的韵律,白金色的神光凝聚成纤细却无比锋锐的光刃,精准地切入那些黑暗影子的核心。被光刃切中的影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瞬间溃散,还原成最基本的混乱能量,但很快又有更多的影子从黑暗中诞生,填补上空缺。
她在……清理。
像园丁修剪过于茂密且带有毒刺的荆棘,像外科医生切除坏死的腐肉。动作精准,高效,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对“存在”与“湮灭”法则的绝对掌控。
霍临深看得心神俱震!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她是如何与这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混沌”力量对抗的。那不是蛮力的碰撞,而是规则层面的碾压与梳理!
然而,随着清理的持续,霍临深凭借被羽毛强化的感知,敏锐地察觉到——璃璟周身的神光,似乎……比最初黯淡了那么一丝丝?
虽然微不可察,但那确确实实是存在的消耗!
这片岛屿的“混沌”,在持续地、顽强地消磨着她的力量!
这个发现让霍临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古老、沙哑、仿佛由无数破碎意识和怨念强行糅合而成的低语声,直接在他被强化的灵魂感知中响起,充满了恶毒与诱惑:
“看……她在衰弱……”
“永恒的秩序……亦会磨损……”
“加入……我们……”
“释放……真正的……自由……”
这低语如同毒蛇,直接钻进霍临深的意识深处,放大着他内心对失去她的恐惧,挑动着他对那股强行灌注力量的迷恋,诱惑着他投向这片似乎“永恒”存在的混沌!
“不……!”霍临深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拼命抵抗着这源自灵魂的侵蚀。他死死攥住胸口的羽毛,那灼热的共鸣是他对抗这混沌低语唯一的锚点!
似乎是被他的抵抗所激怒,或者是察觉到了他这个“薄弱点”,一股凝练的、远比周围影子更加浓郁的黑暗,如同毒箭般,悄无声息地从他脚下的阴影中窜出,直刺他的后心!
速度快得超越了霍临深的反应极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悬浮于空中的璃璟,仿佛背后长眼,头也未回,只是左手随意地向后轻轻一拂。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发丝粗细的白金色光线,如同跨越了空间,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那道黑暗毒箭的尖端!
没有声响。
那道凝聚梁屿恶意的黑暗毒箭,如同遇到了克星,从尖端开始,瞬间崩解、湮灭,化为虚无。
璃璟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空间,落在了瘫倒在地、惊魂未定的霍临深身上。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聒噪。”
她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不知是在那道黑暗攻击,还是在……那试图诱惑霍临深的混沌低语。
随即,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座依旧在汩汩冒出浓郁黑暗的火山口,眸中的肃杀之气更浓。
而霍临深,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空中那道仿佛独立支撑着整个空的身影,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那混沌低语依旧在意识边缘萦绕的余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更加炽热的、混合着依赖与占有欲的复杂情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帮不了她。
他甚至……差点成了拖累她的弱点。
在这真正的神陨之痕、混沌居所,他这强行提升的、不完整的凡人之躯,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哀。
战斗,远未结束。
而他的存在,究竟是她探索路上的意外变数,还是……这片混沌早已算计好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