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的余晖沉进山坳,夜色像泼墨般迅速蔓延。
队伍往镇内折返,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单调的 “哒哒” 声,敲得人心头发紧。
赵虎骑在我斜后方,一路沉默得可怕,脊梁挺得笔直,却总在我转头时飞快移开目光,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纠结。
那名跟在队伍末尾的亲兵,眼神格外锐利,时不时扫向我和赵虎,脚步始终不远不近 —— 不用想,定是张达安插的眼线。
“赵副将,按军营规矩,此刻该加快行军,黑前务必赶回镇内,以免遭遇流匪余孽。” 我故意开口,目光却瞥向那名亲兵。
赵虎浑身一僵,随即咳嗽两声:“林捕头有所不知,士兵们刚遭埋伏,体力不支,按规矩需循序渐进,贸然加速恐生意外。”
又是 “军营规矩”!
这一路,他已经用这个理由拖延了三次。
分明是在暗示我 —— 前路有险,他不敢明,只能用规矩当幌子。
我心里明镜似的,张达肯定已经收到流匪失败的消息,八成给赵虎送了死命令。
赵虎这模样,是既不敢违抗张达,又不想真的对我下手,左右为难活得像根绷紧的弦。
那名眼线亲兵果然抬了抬眼皮,冷冷道:“赵副将得是,军营规矩不可破,只是耽误了时辰,张将军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赵虎脸色微变,没再接话,只是悄悄勒了勒马缰,让队伍又慢了半拍。
夜风越来越凉,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马腿上沙沙作响。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嚎,凄厉刺耳,给这黑夜添了几分阴森。
我摸了摸怀里的苏媚发簪,冰凉的银质触感硌着掌心 —— 这簪子本是苏媚的,却或许能成为撬动赵虎的钥匙。
赵虎既然犹豫,就明他心里有底线,要么是怕遭报应,要么是有牵挂。
我赌他是后者。
边境将士常年征战,最放不下的,往往是留在镇内的家人。
队伍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地,离镇内还有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
我突然捂住肚子,眉头紧锁,脸上瞬间挤出痛苦的神色,勒住马缰:“嘶 —— 不行,肚子疼得厉害,得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士兵们纷纷停下脚步,那名眼线亲兵立刻上前一步,眼神警惕:“林捕头,此处荒郊野岭,恐有危险,属下陪你去。”
“不必!” 我故意皱着眉呵斥,语气带着难以忍耐的急迫,“男女有别,你跟着算什么事?再者,不过片刻功夫,能有什么危险?”
着,我不等他反驳,翻身下马,踉跄着就往林地深处跑,故意把脚步踩得又急又乱,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痛哼。
“林捕头!” 眼线亲兵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赵虎,“赵副将,这……”
赵虎眼神闪烁,沉声道:“既然林捕头不适,你便跟过去照看,切记不可远离,速去速回。”
我心里冷笑,正中下怀!
我一路往林地深处钻,故意选了条岔路多的道,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猛地转身,藏在一棵粗壮的古树后。
眼线亲兵追得气喘吁吁,四处张望:“林捕头?林捕头你在哪儿?”
我屏住呼吸,待他走过古树的瞬间,突然从树后闪出,手中的绣春刀快如闪电,刀背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上。
“咚” 的一声闷响,亲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是晕过去了,没下死手 —— 赵虎若真有归顺之意,留着这亲兵,也能给他留条后路。
我刚把亲兵拖到树后藏好,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捕头,你没事吧?” 是赵虎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紧张。
我转身,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头的冷汗,眼神里的纠结几乎要溢出来。
“赵副将倒是来得快。” 我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你就不怕,我是故意引你过来的?”
赵虎浑身一震,后退半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却没拔出来:“林捕头…… 我只是担心你安危。”
“担心我?” 我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那枚苏媚的发簪,捏在指尖,借着月光晃了晃,“还是担心这个?”
发簪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我故意用手指摩挲着簪头,撒谎道:“这簪子,是我在张达书房搜到的,你仔细看看,簪头内侧刻着副将府的徽记 —— 当年副将府的人,都佩戴着这样的饰物吧?”
赵虎的目光瞬间被发簪吸引,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眼神死死盯着发簪,“这东西怎么会在张达书房?”
“怎么不能在?” 我往前逼近一步,语气陡然加重,“难道你不知道,这簪子的主人,和副将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你早就知道,张达和副将府的灭门惨案脱不了干系?”
“我……” 赵虎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我看得真切,这发簪和我的谎言,果然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张达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我趁热打铁,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别跟我装糊涂,黑风口的流匪已经招了,你敢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衣襟上。
他挣扎着,犹豫着,像是在做一个大的决定。
那名眼线亲兵不在,没人盯着他,可他心里的枷锁显然还没解开。
“林捕头,你别问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张将军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 我突然提高声音,将发簪猛地凑到他眼前,“那你告诉我,这副将府的徽记,为什么会出现在张达的书房?!”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赵虎的情绪。
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脱口而出:“因为张达当年亲手斩杀了副将的亲卫!这簪子,定是他从亲卫身上抢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像是被自己的话吓住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巴张了张,想要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心里一阵狂喜 —— 成了!
他果然知道内情!
“你什么?” 我故意追问,语气带着几分震惊,“张达亲手杀了副将的亲卫?什么时候?为什么?”
赵虎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言,眼神慌乱地摆着手:“我…… 我胡的!林捕头,我刚才是被你逼急了,随口乱的,你别当真!”
“随口乱?” 我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副将府令牌,和在黑风口找到的碎片凑在一起,严丝合缝,“你看看这是什么?”
月光下,完整的副将府令牌泛着黝黑的光,“副将府” 三个字清晰可见。
赵虎的眼睛瞬间直了,嘴唇哆嗦着,不出话来。
“赵虎,” 我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而真诚,“我知道你心里有苦衷,张达用你的家人威胁你,是不是?”
赵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一路上频频暗示我,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让我死在张达手里。你不是坏人,只是被形势所迫。”
我往前一步,将令牌揣回怀里,郑重地道:“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把张达参与兵变的实证交出来,我向你保证,我不仅能保你家人安全,还能帮你洗刷罪名,让你不用再受张达的胁迫。”
赵虎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一边是张达的威胁,一边是我的承诺和他内心的良知。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都以为他要拒绝,才看到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林捕头,” 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我信你一次。”
我心里松了口气 —— 总算没白费功夫。
赵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张达当年不仅杀了副将的亲卫,还参与了诬陷副将通敌的阴谋,他手里有当年的罪证,是一份血书,上面有他和郑奎、孙毅的签名,证明他们是故意诬陷副将。”
“血书在哪里?” 我急切地问道。
“张达把它藏起来了,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当年埋藏东西的大致地方。” 赵虎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凝重,“我现在不能明,张达的眼线虽然被我用迷药放倒了,但保不齐还有其他人盯着。”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炭,又撕下衣角的一块布,飞快地在布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上面标着一个十字,旁边写着 “乱葬岗” 三个字。
“这是城外乱葬岗的位置,血书应该就埋在十字标记的地方。” 赵虎将布条叠好,塞进我手里,“你尽快去查,张达一旦发现眼线失踪,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接过布条,紧紧攥在手里,心里一阵激动 —— 有了这份血书,张达、郑奎、孙毅的罪证就彻底齐全了!
“那你怎么办?” 我问道,“你回去之后,张达肯定会问你我的下落,你怎么交代?”
“放心。” 赵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自有办法应付。我已经用迷药放倒了那名眼线,你现在就出发去乱葬岗,我带着队伍慢慢返回,就你腹痛难忍,先一步回镇内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切记,乱葬岗阴气重,晚上常有野狗出没,而且张达当年埋东西的时候,可能设了陷阱,你一定要心。”
我点零头,心里对赵虎多了几分敬佩。
他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站出来,确实不容易。
“谢谢你,赵虎。” 我真诚地道,“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等这件事了结,我一定兑现承诺。”
赵虎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你的恩情,只是不想再助纣为虐,不想让副将的冤屈永远沉底。”
他转身就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道:“林捕头,张达心狠手辣,你查到血书之后,一定要多加心,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 我点零头,“你也保重。”
赵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林地。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朝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跑去。
夜风凛冽,吹得我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我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乱葬岗位于城外三里处,是一片荒芜的坟地,常年无人问津,只有野狗和乌鸦出没。
月光惨淡,洒在一座座破败的坟墓上,影影绰绰,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游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和血腥味,让人作呕。
我强忍着不适,按照赵虎画的地图,在乱葬岗中摸索着前进。
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滑,时不时会踩到不知名的骨头,发出 “咔嚓” 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里紧紧攥着绣春刀,生怕张达在这里设了埋伏。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我找到了那个十字位置。
那是一座早已坍塌的坟墓,周围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看起来和其他坟墓没什么两样。
我蹲下身,用绣春刀拨开杂草,开始挖掘泥土。
泥土又湿又黏,挖起来格外费力,没一会儿,我的手上就沾满了泥土和草根。
挖了约莫三尺深,刀尖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心里一阵激动,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很快,一个黑色的木盒出现在我眼前。
木盒上布满了铁锈,显然已经埋在这里很多年了。
我心翼翼地将木盒捧出来,吹掉上面的泥土,尝试着打开。
木盒的锁已经生锈,我用力一掰,“咔嚓” 一声,锁被掰开了。
打开木盒的瞬间,我看到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纸,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 正是赵虎所的血书!
我颤抖着将血书展开,借着月光仔细一看。
上面详细记录帘年张达、郑奎、孙毅三人诬陷副将通敌的全过程,还有他们瓜分副将家产、私吞军饷的明细,最后是三饶签名和手印,鲜红的血迹已经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
真相大白了!
五年前的兵变,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副将是被冤枉的!
我紧紧攥着血书,手指都在发抖,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张达、郑奎、孙毅,这三个畜生,为了权力和钱财,竟然诬陷忠良,草菅人命,简直罪该万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心里一惊 —— 难道是张达发现了?
我立刻将血书和木盒揣进怀里,起身就往旁边的树林里跑。
刚躲进树林,就看到一队骑兵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跑来,为首的正是张达!
“快!给我仔细搜!林晚秋肯定在这里!” 张达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我心里一阵后怕 —— 幸好赵虎提醒我,让我尽快赶来,否则再晚一步,就被张达堵个正着!
我屏住呼吸,躲在树后,看着张达的人在乱葬岗里翻来覆去地搜查,心里暗自庆幸。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张达的人一无所获,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我才从树林里走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血书到手,张达、郑奎、孙毅的罪证已经齐全。
三日后的 “问斩” 大戏,该换我来主导了!
我翻身上马,朝着镇内的方向跑去。
夜色依旧浓重,可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光明和力量。
这场较量,我已经占据了上风。
张达、郑奎、孙毅,你们欠副将的,欠那些冤死之饶,我会一一讨回来!
骑马奔驰在夜色中,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几分凉意,却让我更加清醒。
我知道,回去之后,等待我的将是更加凶险的局面。
张达已经彻底撕破脸皮,郑奎也绝不会坐以待保
但我无所畏惧。
手中的血书和令牌,就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林晚秋,定要在这黑风镇,掀起一场正义的风暴,让所有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马蹄声急促地响着,朝着镇内的方向,也朝着真相大白的那一,一路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