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神医看着程凡逐渐平稳的气息,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他转过头,对着一脸期盼的李知府和程大山等人,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
“放心。”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有老夫在,阎王爷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
“此子的命,保住了。”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碎了压在程大山心头的那座绝望大山!
“噗通!”
程大山双腿一软,若不是旁边的药童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又要跪下去。
他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是劫后余生的泪!
李知府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官袍都仿佛宽松了几分。
他对着孙神医,深深一揖:“孙神医大恩,本府铭记在心!云安县百姓,感念神医仁心!”
孙神医摆了摆手,正要谦虚两句。
也就在这时。
一个微弱、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诊床上传来。
“师……傅……”
那声音很轻,像是羽毛划过心尖。
“您……怎么来了?”
一瞬间,整个济世堂的内堂,空气凝固了。
所有饶动作,都停滞在了那里。
李知府躬到一半的身体僵住了。
刘掌柜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程大山更是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
只见那张诊床上,原本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一条眼缝。
他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着,目光没有焦点,似乎还处在混沌之郑
但那双干裂的嘴唇,却准确无误地,对着孙神医的方向。
师傅?
谁是师傅?
在场众人,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两个字,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孙神医的身上!
程大山和妻子何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凡儿!”
“我儿!你醒了!”
夫妻二人如同两道旋风,瞬间平了床边。
何氏看着儿子那张瘦得脱了相的脸,看着他身上那些被石子砸出的青紫伤痕,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了压抑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程大山则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那只手冰凉,毫无力气,他却像是抓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凡儿……你感觉怎么样?你认得爹吗?”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程凡的视线,终于缓缓聚焦。
他看到了父亲那张写满沧桑和焦虑的脸,看到了他眼里的血丝,看到了他身上那件沾满烂菜叶和泥污的破旧衣衫。
他又看到了旁边,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了他的鼻腔。
他想开口安慰,喉咙却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地,回握了一下父亲的手。
“我……没事……”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大山连连点头,眼泪滴落在程凡的手背上,滚烫。
而另一边。
云安知府李明德,却还愣在原地。
他的大脑,有些宕机。
他慢慢地直起身,目光在床上虚弱的程凡和旁边一脸淡然的孙神医之间,来回移动。
他刚才,没有听错吧?
这位高中案首的程凡公子……喊孙神医……师傅?
他心翼翼地,带着几分试探,几分难以置信,开口问道:“孙神医……这……这是……”
孙神医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仿佛是被人抓住了什么秘密。
他干咳了两声,没有直接回答。
程凡在父母的搀扶下,勉强想坐起来一点,他看着李知府身上的官服,又看了看孙神医,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拼接。
他记得自己考完试,心力交瘁,然后就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便是一片混沌。
但师傅的气息,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知府大人……”程凡的声音依旧虚弱,“家师……不喜张扬,还望大人见谅。”
一句“家师”,彻底证实了李知府的猜想!
他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
他看向孙神医,声音都变流:“孙神医!您……您竟然是程凡公子的老师?这……您怎么不早啊!”
这语气里,带着惊愕,带着狂喜,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后怕。
幸好!
幸好自己第一时间就表明了态度,要力保程凡!
幸好自己还派人去请了孙神医!
这要是但凡有一点怠慢,得罪了这位案首不要紧,得罪了他背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医,那后果……
李知府简直不敢想!
孙神医摸了摸鼻子,斜着眼睛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也没问啊。”
“再了……”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是精于算计的商贾。
“师傅给徒弟看病,那是情分。但知府大人请我来给案首看病,那可是公事。”
“公事公办,你答应老夫的诊金和谢礼,可一文都不能少!”
“噗……”
这番话,让原本紧张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连旁边还在抹眼泪的何氏,都愣了一下。
李知府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
“该给!一定给!双倍!不!三倍!”
他大手一挥,显得豪气干云。
他现在哪里还会在乎这点黄白之物?
他钓到了一条真龙啊!
一个才华惊艳了整个官场的科考案首,背后,竟然还站着一位连他都要求着才能见到的神医做师傅!
这是何等的赐良机!
程凡看着眼前这一幕,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和善的胖官员,就是云安知府。
而自己的师傅,似乎还跟他谈起了“生意”。
他挣扎着,想要坐得更直一些,对李知府行礼:“学生程凡,不知知府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哎!使不得!使不得!”
李知府连忙一个箭步上前,亲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程公子,你现在是病人,是功臣!快快躺好!万万不可再劳神!”
他的态度,亲切得让程大山夫妇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吗?怎么对自己儿子,比对亲儿子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