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办事麻利,将北苑所有的账册都带了回来,“北苑共有茶农两百三十五人,全部身契都在这里。账册共八十三册,应是闽国人进献茶园后的记录,另外还有地契二十七封。”
白玉堂翻了翻,有些好奇,“这些都与建州不相干,尽是些西川、陕西和河北三路的地契,但西川地属蜀中,北苑要那边的地契何用?”
他脑中如闪电一般掠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地契,本来就是他们的!难道这座皇家茶园,便是皇族给自己走黑钱的地方?”
一面想,他又问道,“北苑执的是御贡茶园特许交引,你可问过,此前凭交引的商户是谁?”
初五答道,“我们也打听过了,此前曾有田家和贾家两位员外,贾家原是福建路的商人,田家便是咱们两浙的田员外,除此之外……”他瞧了一眼白玉堂。
“还有谁?”
初五咽了一口唾沫,“除此之外,还有咱们家,但这是几年前的事了。”
白玉堂不敢相信,他疑心初五打听错了,“你可仔细打听了?确是咱们家?是两浙路杭州府的白家么?”
初五点点头,“开始我们也不信,又多找了几个人问,确是咱家无疑。大约是六、七年前,就连林叔都不晓得,家里也没有一个人随大公子去过北苑,这事,怕只有大公子一个人知道。”
白玉堂翻遍了大哥留下的账册、记录,连北苑的一个字、一张纸都没樱
他又问子宁和萧华,二人同样不知道此事。
他自以为捉住了把柄,能将对方置于死地。
不想,这其中竟还有大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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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发现白玉堂利用北苑引韩晚上钩时,他极是高兴,召了北苑的老宫冉府中,细问内藏库里的货物细节,“你们可曾查过内藏库的账册?除了银钱细软,可还有别的?”
宫人仔细想了想,“我们看过,不过便是一些珠犀香药、玛瑙锦缎之类。”
王爷有些疑惑,“难道只有这些?那些货物数量多少?”
老宫人有些为难,“王爷,数量统计是最难的。前不久,内侍省的人就将内藏库账册都取走了,我们不好追问。拐弯抹角打听了,听是周暮绾周都知下令取走的,只是不知他要用来做什么。”
王爷又问,“内藏库里除了账册,有没有书信、契书一类的东西?”
对方努力地回忆了一阵,点头回答,“仿佛是有一些地契,在西川、陕西和河北一带,但并没有写明地契的持有人……”突然,他记起了什么,又道,“那上面写着‘戌字号客’,却不知道是谁。”
王爷呆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戌字号客?真亏他们想得出,竟用这样俗气的名字。”
见宫人一脸疑惑,他摆了摆手,“不妨事,我大约猜出地契的主人是谁了。只是这些东西断断不能落到白员外的手里,要尽早将它们弄到手。这事宜早不宜迟,我明日要进宫一趟,你安排手下的人准备好。”
宫人依礼应了,自回宫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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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傍晚,十三端着晚饭在门口,想叫门又怕被骂,忍不住低声埋怨,
“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平日总和公子粘在一处,今偏不知哪里去了,若是他在,公子总要给些面子,也能多少吃点东西。”
正在嘟囔,突然白玉堂哗地一声拉开门,把他吓了一跳。
见白玉堂脸色不妙,十三本想放下晚饭便走,又被他叫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展缉司回来了没有?”
十三回答,“早过了黄昏,已是酉初三刻了,展缉司还未回来,想是有事。公子先用饭吧,你大半日没有吃东西了,坏了身子,林叔回来要骂我们的。”
白玉堂接过晚饭,叮嘱十三,“请刘婶再准备点吃的,你亲自去安顿好初五,他累了,叫他休息两日。夜里多派些人守好门户,晚上不要让人打扰我。”
终于,他找到了线索,不在白锦堂的遗物中,而是在白家的地契册子里。
白玉堂在翻看自家的账册时,曾找到一个锁住的木匣子,他隐约记得大哥给自己看过,里面尽是自家的地契。
他取出钥匙,打开了木匣。里面分五层,分别标记着两浙路,京东路,京西路,广南东路和开封府。
其中,两浙的地契最多,多是稻田和茶园,京东京西两路多是田庄,开封府除了几处田庄宅子外,其余全部都是店铺,广南东路则多是水田鱼塘。
如此家业,累积起来并不容易,也可见白锦堂治家有方,经营有道。
除了这五层地契和房契,另外还有一个夹层,都是几处河北路和成都府的地契和房产。
其中,有一些笔迹还很新,应是白锦堂近一两年才置办的。
白玉堂取出北苑的地契,两下里相比较时发现,河北路的几处地契似乎是相连的。
他又翻开地舆图,果然,大哥留下的地契确与北苑架库中的地契位置相连。
最重要的是,两份地契上面的花押记号一模一样。
白玉堂将两份花押给子宁和萧华辨认。
子宁接过来细细翻看了一阵,“这些确是大公子的手印花押,但独独这两份却不是,他的手印花押我最熟悉不过,这两份是有人仿他的笔迹做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白玉堂道,“这是北苑库房里的东西,我让初五查访过,确认兄长曾执过北苑御茶园的交引,但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书信、文书可以佐证。”
“我们跟大公子朝夕相处,他去哪里,我们一定是会跟着的,就算我们不在,也会有家里人陪着。除非是回乡祭祖,大公子都是独自回去,但婺州(浙江金华)与建州也不在一处,若他去了建州,我们定会知道。”子宁。
“若兄长没有去建州,而是在婺州见了别的什么人呢?”白玉堂追问,
“我猜这个‘戌字号客’就是他在婺州见的人,不知他是谁?还有那个仿他笔迹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对兄长起了杀心。”
萧华有些生气,“起来,这事全是你的责任。回乡祭祖,本就是你应该陪他同去的,但你每每不听话,这么多年,回乡祭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没想到,竟被人钻了这个空子。”
白玉堂凭着萧华责备,没有回嘴。
他知道,自己以北苑为饵,定会受到无数的阻力,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头一份的阻力,竟然是来自宰相庞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