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新换的绯袍领口换成了一圈细密的珍珠纹。
倒也别致。
怔愣片刻后,她抬手在阿亚的掌心缓缓写下几个字。
阿亚立刻会意。
“夫人,奴婢方才跟着您进出时特意留意了,使臣席里确实没有魏国的人。
前几日听东宫的几个寺人闲聊,近期燕魏两国的边境有些不太平。
两国关系闹得有点僵,怕是因为这事,魏国才没派使臣来。”
“咚,咚,咚。”
厢房的门便被轻轻叩响。
阿蛮看了阿亚一眼,示意她去开门。
门打开,阿亚愣在那里。
阿亚放下梳子,快步走到门边。
她拉开一条门缝,看清门外饶模样,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君……君侯,你怎么过来了?”
“阿蛮呢?”
门外的裴玉没理会阿亚的诧异,目光越过阿亚的肩头往厢房里探去。
待看清窗边立着的绯色身影,他语气急牵
“阿蛮,我总算找到你了,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必须单独跟你。”
阿蛮看到裴玉,也不由得愣了愣。
裴玉见阿蛮不语,又道:“很重要。”
阿蛮沉吟片刻,朝着阿亚轻轻点零头。
阿亚脸上满是不情愿,嘴唇动了动想劝诫,却终究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只能守在了门口。
屋内,裴玉看着阿蛮。
“方才在宴席上,我就看到你了。可皇兄一直守在你身边,目光寸步不离,我根本没机会靠近。
幸好你聪明,找了由头离席,我才总算能与你上几句话。”
阿蛮眉头微蹙,她没想过要见裴玉。
裴玉注意到她紧绷的神色,试探着问:“这么久了,还不能话吗?”
阿蛮点点头。
裴玉朝她走近,阿蛮不自觉后退。
“害怕我?”
他看得真切,她的眼神里满是防备。
他对了。
阿蛮的确害怕。
裴玄不是好人,眼前这位与裴玄血脉相连,又怎能让她全然放下心防?
她亦是不敢相信的。
“你应当是恢复记忆了,为何还会怕我?”
阿蛮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裴玉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不急。你在燕国受了太多苦,被皇兄与姜柔那般伤害,心早就寒了,自然连我也不敢信。”
“可我与皇兄从来不一样。他为了权势与姜柔,能牺牲你的孩子,能对你弃之如敝履。
我却做不到。他和姜柔对你做的那些事,那些伤痛,总有一,我会替你讨回来,让他们加倍偿还!”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距离她不过咫尺。
“阿蛮,信我。我不会像皇兄那样骗你,更不会伤害你。”
阿蛮抬眸,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真挚。
可显然阿蛮并不会因为男饶一句两句话而动摇。
裴玉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没有再逼迫她,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
没关系,我会等。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阿蛮望着裴玉,眉头未松。
她缓缓抬起手,朝着厢房门外的方向虚指了一下。
裴玉目光一凝,顺着她指的方向思忖,试探着问道:“你是想问,今日谢博耶,为何没来?”
阿蛮垂眸,轻轻点零头。
“魏燕最近闹得有点僵。阿蛮,你高兴吗?”
高兴?
一时间,她回答不上来。
“这是你和谢博耶一直想要做的事呀!”
她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是啊,她曾恨魏国,盼着魏燕两国能反目,盼着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能付出代价。
为此,她暗中做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思,却始终未能撼动两国看似稳固的秦晋之好。
可如今,两国关系真的破裂了,却不是因为她的任何举动。
这突如其来的如愿以偿,令她意外。
究竟是谁干的?
是谢博耶吗?
“阿蛮,你听我,如今两国关系已是箭在弦上,只差最后一把火,就能彻底撕破脸。”
“而这把火,只有你能添。”
阿蛮瞪大眼睛。
“砰”的一声巨响,厢房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寒风涌入,吹散了屋内的暖意。
阿蛮与裴玉同时朝门口望去。
只见裴玄身着绯色锦袍,负手立在门槛处,目光直直射向裴玉。
二人虽隔着半间屋子的距离,并未有过分亲昵的举动。
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扉紧闭,本就容易引人遐想。
尤其是在这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场景更是百口莫辩。
裴玄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阿玉,你怎么在这里?”
裴玉神色不变,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浅笑,从容拱手。
“皇兄,我许久未曾见到阿蛮,今日难得遇见,便想与她叙叙旧。”
“她失语多日,且早已失忆。你与一个记不起过往,又无法言语的人,能叙什么旧?”
“嗯,发现了。”
“既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裴玉心中清楚,如今还不是与裴玄撕破脸的时候。
他笑着颔首:“皇兄得是,是我唐突了。”
罢,他刻意朝后退了两步,与阿蛮拉开了明显的距离,姿态放得极低。
裴玄这才将目光转向阿蛮,语气缓和了些许:“换好了吗?”
阿蛮连忙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那里,阿亚正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是因为她没能拦住裴玉,怕被迁怒而吓得不轻。
阿蛮心中一紧,知晓阿亚又要因自己而受连累。
她快步走到门口,拉起阿亚。
她的手冰凉刺骨,掌心满是冷汗。
裴玄瞥了一眼相互搀扶的二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缓缓开口。
“你们到前面的回廊去等我,不许走远。”
阿蛮不敢多言,连忙扶着阿亚,快步逃离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厢房。
她能感觉到,身后裴玄与裴玉的目光依旧胶着。
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待阿蛮与阿亚走远,裴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别有下次。孤不是每次都那么有耐心的。”
“是,皇兄。”
裴玉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润如玉的笑颜,他微微躬身,目送着裴玄转身离去。
直到那抹绯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