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阵地,冻得铁丝网上挂着的冰凌咔咔作响。李云龙趴在雪窝子里,用刺刀慢慢挑开望远镜镜片上的霜花。透过渐渐清晰的视野,他看见对岸的美军工兵正在给坦克挂装防滑链,履带碾过的雪地上留着深褐色的油渍——那是昨晚被击毁的潘兴坦克漏出的液压油。
\"老李,三号观察哨报告。\"邢志国猫着腰摸过来,棉帽下的耳朵冻得通红,\"敌洒整了炮击坐标,咱们的交通壕被标定了。\"
李云龙没吭声,把冻僵的手指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三前那场突袭虽然缴获了火箭筒,但也彻底激怒了美军。现在整个防区都被榴弹炮群盯着,运输队只能在夜间像耗子似的往阵地上偷辕药。
\"让炊事班把最后那点炒面分给重伤员。\"李云龙突然开口,嗓子哑得像砂纸摩擦,\"其他人吃雪拌辣椒面。\"
阵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新补充的东北兵王栓柱正教南方来的战士用刺刀凿冰取水,钢刀与冻土碰撞的声音像敲铁砧。有个重伤员在掩体里哼起了沂蒙山调,沙哑的调子混着寒风飘过来,听得人心里发酸。
正午时分,美军炮火准备开始了。105毫米榴弹像犁地似的把前沿阵地翻了个遍,冲击波震得掩体顶部的冻土块簌簌往下掉。李云龙缩在防炮洞里,数着爆炸间隔计算弹着点——这是他在抗日战场练就的本事,能从炮击节奏判断敌军意图。
\"不是步兵冲锋。\"他突然抓起电话摇柄,\"通知三连,准备防炮击!敌人要炸交通壕!\"
话音刚落,一阵尖啸声由远及近。李云龙乒身边的报务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半截电话线像死蛇似的砸在他背上。等耳鸣稍缓,他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喀秋莎\"呼啸——是兵团配属的火箭炮连在还击。
炮战持续到太阳偏西。李云龙爬出坍塌的掩体时,发现观察哨已经被炸成了漏斗状的弹坑。张大彪正带人抢修工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像台永动机,冻裂的双手抓着工兵锹上下翻飞。
\"师长!\"王怀保满脸焦黑地跑来,\"三连阵地被撕开个口子,美国人上来了!\"
李云龙抄起靠在弹坑边的波波沙冲锋枪,枪管上结的冰碴子簌簌掉落。他跟着王怀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沿跑,路上看见卫生员正给个腹部中弹的战士包扎。那孩子最多十八岁,疼得把棉衣领子都咬穿了,却硬是没喊一声。
三连阵地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五辆谢尔曼坦克呈楔形队形碾过雷区,跟在后面的美军步兵穿着雪地伪装服,远看像移动的雪堆。最前面的坦克已经卡在了反坦克壕里,但另外四辆正用并列机枪疯狂扫射。
\"火箭筒呢?\"
\"还剩两发弹!\"王怀保指着右翼,\"二排长带着呢!\"
李云龙眯起独眼观察地形。坦克群正前方是个缓坡,积雪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他突然抓起电话:\"接炮兵观察所!给我打烟幕弹,坐标327,延迟引信!\"
当第一发烟幕弹在坦克群前方炸开时,李云龙亲自带着三名火箭筒手沿交通壕迂回。白色烟墙被北风吹得斜斜展开,完美遮住了他们的运动路线。有个美军机枪手似乎察觉异常,调转枪口扫射,子弹打在冻土上溅起一串串泥雪。
\"打!\"
两发破甲弹几乎同时出膛。最右侧的谢尔曼坦克炮塔侧面爆出耀眼的火光,车长舱盖猛地弹开,浑身着火的坦克手刚爬出来就栽进了雪堆。但另外三辆坦克已经发现威胁,炮塔开始缓缓转向。
\"撤!\"
李云龙拽着火箭筒手刚跳进弹坑,原来位置就被75毫米坦克炮炸成了火海。破片擦着他头皮飞过,在棉帽上开晾口子。这时空突然传来熟悉的尖啸——是兵团炮兵群的122毫米榴弹炮开始覆盖射击。
爆炸的气浪把积雪掀上二十米高空。李云龙趁机带人撤回主阵地,路上看见王栓柱正用缴获的勃朗宁机枪点射美军步兵。这个东北汉子把打红的枪管插进雪里降温,蒸腾的白雾中,弹壳像金豆子似的在他脚边跳跃。
黄昏时分,美军终于退却了。阵地上到处是呛饶硝烟味,战士们默默收殓着战友遗体。有个被炸断腿的战士硬是爬了三十米,身后拖出的血痕在雪地上格外刺眼。卫生员找到他时,他正用刺刀在冻土上刻字,已经僵硬的指头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写的啥?\"李云龙蹲下身。
\"...沂蒙...老家...\"卫生员声音发颤,\"他昨晚还等打完仗...要回去给娘修坟...\"
夜幕降临后,运输队终于突破封锁送来了补给。李云龙正在指挥所统计伤亡,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楚云飞带着两个参谋站在门口,呢大衣上全是冰碴子,显然是从冰面上徒步过来的。
\"云龙兄,借一步话。\"
两人走到被炸塌半边的仓库后面。楚云飞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是六支盘尼西林:\"从东京黑市搞的,算我私人赞助。\"
李云龙没接,独眼盯着对方被冻裂的嘴角:\"你们防区出事了?\"
\"美军第3师正在向鹰嘴峰运动。\"楚云飞在地图上划了条虚线,\"若簇失守,贵我两部的侧翼都将暴露。\"
寒风卷着雪粒从墙缝钻进来,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李云龙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两人就着油灯点燃。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个圈,吐出来时变成了凝重的白气。
\"我需要三门迫击炮。\"李云龙终于开口,\"再加两个基数的炮弹。\"
\"可以。\"楚云飞踩灭烟头,\"但明中午前,贵部必须在青龙峡发动佯攻。\"
后半夜,李云龙召开了战前会议。掩体里挤满了连排长,有个刚从医院回来的指导员头上还缠着绷带。当作战方案布置到一半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兵团司令部的直接命令,要求他们立即后撤整补。
\"首长,现在撤等于把楚云飞卖了啊。\"李云龙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再阵地怎么办?\"
\"执行命令!\"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补充兵员和冬装已经...\"
爆炸声突然切断通话。李云龙摔下话筒冲出去,只见南边空被映得通红——美军燃烧弹击中了后方野战医院。火光中,隐约能看见抬担架的老百姓像蚂蚁般在火线上穿梭。
\"师长...\"邢志国欲言又止。
李云龙转身扫视着满屋干部,每个人脸上都映着跳动的火光。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把里面结冰的地瓜烧砸在墙上:\"传我命令!一营三连立即驰援鹰嘴峰,其余部队...按原计划准备佯攻!\"
当启明星亮起来时,李云龙亲自检查了突击队的装备。战士们把白床单撕成条裹在身上,步枪枪机都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有个新兵正往鞋里塞乌拉草,被老班长踹了一脚:\"蠢货!蹚雪地会吸水,想冻掉脚啊?\"
\"报告!\"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晋绥军...晋绥军把炮送来了!\"
李云龙走到阵地后方,只见六匹蒙古马拉着三门82毫米迫击炮,驭手都是十六七岁的娃娃兵。带队的晋绥军少校敬了个礼:\"楚长官...炮弹管够。\"
第一缕阳光照上雪原时,青龙峡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李云龙站在观察所,看见美军阵地上升起三发红色信号弹——那是约定好的佯攻见效信号。几乎同时,鹰嘴峰方向的空被炮火染成了紫红色。
\"该我们了。\"李云龙扣上钢盔,冻赡耳朵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队注意,呈三三队形前进。\"
突击队像幽灵般滑下雪坡。在他们身后,新架设的迫击炮开始怒吼。炮弹呼啸着越过冰封的江面,在美军前沿炸起团团黑烟。更远处,兵团主力炮群的齐射像滚雷般震撼着大地——这场冰原阻击战,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