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般布局,这般算计,究竟是福是祸?
秦掌柜仰头望向灰蒙蒙、开始飘落零星雪花的空,沉重地叹息一声。
“但愿……遂人愿吧。”
他重重放下茶盏,也转身离去。
冰冷的雪粒无声地落下,沾湿了行饶鬓角。
狐裘男子刚走到府邸侧门外的巷口,便感受到那沁凉的湿意。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
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在他的眼睫、鼻尖,带来一丝丝冰凉的刺痛福
望着这片迷蒙的灰白,他的眼神陷入一片空洞的茫然。
记忆深处,也是这样一个飘雪的日子。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腹中饥火灼烧,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手中死死攥着一本无人问津、换不来半块饼的破旧书卷。
想着,就这样冻死饿死,也好。
就在他绝望等死的时候,是一把素雅的油纸伞,遮住了他头顶的风雪。
伞下,是少女清亮澄澈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关牵
“你……怎么了?”
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着,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永远地颤进了他死寂的心湖里。
如今,眼前的一切繁华与算计,都恍如隔世幻梦。
那曾照亮他生命的光,如同昙花一现。
给了他最深的希望,又亲手推他坠入绝望的深渊。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凤氏!
“呵……”
一声低沉、扭曲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在寂静的雪巷中显得格外刺耳。
猩红的血色,骤然染满了他低垂的眼眸。
“便从……这位‘贤德’的三殿下开始吧。”
他猛地垂下头,宽大的狐裘兜帽遮住了脸上所有狰狞的表情,只余下周身散发出、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恨意。
他不再停留,裹紧了狐裘,身影如同融入雪中的一道灰影,快步消失在巷子深处。
徒留下的越来越密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青石板路,也试图掩盖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毒。
车轮碾过覆雪的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连续十几日的疾驰,风尘早已刻在凤吟和楚元庆的脸上。
她强忍着使用清洁术的冲动,如果不是怕隐忍怀疑,她真的要受不住了。
就连楚元庆也难掩疲惫。
只是那份从容气度却未减分毫,此刻竟还能在摇晃的车厢里,用一只精巧的炉烹煮着热茶。
凤吟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
即使风霜扑面,这个男人依旧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她心底嗤笑一声,难怪古人云食色性也,这漫漫旅途,他倒成了唯一值得一看的“风景”。
每日她都会闭眼假寐,实际是在修炼,但是却没有全部沉浸修炼当中,还留有一部分神识,谨慎的防备着。
就在这时,楚元庆抬手,指节在车壁上轻叩两下。
马车应声而停。
他放下茶盏,起身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猛地灌了进来。
杨凤吟唇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这是水喝多了?
果然,楚元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旁稀疏枯败的树林阴影里。
凤吟伸展着腰肢,目光随意扫过那片寂静的林子。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四周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她以为那男人很快就回来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对劲的气息。
树林深处猛地爆发出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
那不是风声,而是一种低沉、浑厚、仿佛能震碎胸腔内脏的恐怖咆哮。
“吼——!!!”
一声巨吼,如同一把巨锤,狠狠砸在寂静的雪原上,连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凤吟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这是放水放到老虎的身上了吗?
怎么把这玩意引出来了?
紧接着,凤吟听到树林边缘的枯枝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撞得粉碎!
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黄黑色身影,裹挟着腥风与碎雪,如同地狱冲出的凶煞,猛地扑了出来!
凤吟放眼瞧去,果然是一头饥饿到了极点的斑斓猛虎!
望着那体型壮硕如山,粗壮的四肢踏在冻土上,每一步都留下深坑,积雪飞溅。
金黄色的竖瞳燃烧着最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与疯狂,死死锁定了前方刚刚冲出树林,正发足狂奔的楚元庆!
此时的楚元庆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从容?
他脸色煞白,在树林中弹跳,是用轻功在雪地里狂奔,每一次落脚都带起大蓬的雪沫,速度快得惊人,但身后那恐怖的死亡阴影更快!
猛虎的每一次扑跃,那巨大的身躯带起的腥风都几乎要舔舐到他的后背!
看着竟然有些十分的骇人。
望着它口中喷出的灼热腥气,凤吟隔着十几步远都能闻到,令人作呕。
“快走!有大虫!!”
楚元庆朝着马车方向高喊提醒着他们,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奔跑而扭曲变形。
“大虫?!”
凤吟眉头微挑,那震耳欲聋的虎啸和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让她也本能地感到了嗜杀之气。
这绝非寻常野兽,而是被严冬饥饿逼到绝境的森林之王,凶性被彻底激发!
电光火石间,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腰间猛地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
是楚元庆!
他反应极快,用了轻功快速拉开了与那头猛虎的距离,陆亮一直在马车上,只等两人上马车,时刻准备着马上赶车。
楚元庆形吟粗暴地塞回车厢,快速的关上车门!
“驾!驾!!”
陆亮的吼声带着破音的恐惧,鞭子如同暴雨般抽打在马臀上。
马车快速开始起步,凤吟听到了鞭子狠狠到肉的声音。
拉车的两匹健马早已被那恐怖的虎啸吓得魂飞魄散,此刻鞭子加身,更是亡命般向前冲去。
马车猛地启动,巨大的惯性让车厢内的两人狠狠撞在车壁上。
凤吟假装有些惊魂未定地扒住车窗边缘,颤抖着撩开一条缝隙向后望去。
望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老虎,凤吟垂下了眼眸。
猛虎距离他们的马车已不过丈余!